他兩個來來往往,戰上數十合,不分勝負。那怪物架住了鐵棒道;“你是哪裡和尚,敢來與我抵敵?”木吒道:“我是托塔天王二太子木吒惠岸行者,今保我師父往東土尋取經人去。你是何怪,敢大膽阻路?”那怪方才醒悟道:“我記得你踉南海觀音在紫竹林中修行,你為何來此?”木呼道:“那岸上不是我師父?”
怪物聞言,連聲喏喏,收了寶杖,讓木吒揪了去見觀音。納頭下拜,告道:“菩薩,恕我之罪,待我訴告。我不是妖邪,我是靈霄殿下侍銮輿的卷簾大将。隻因在蟋桃會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盞,玉帝把我打了八百,貶下界來,變得這般模樣;又教七日一次,将飛劍來穿我胸脅百餘下方回,故此這般苦惱。沒奈何,饑寒難忍,三二日間,出波濤尋一個行人食用。不期今日無知,沖撞了大慈菩薩。”菩薩道:“你在天有罪,既貶下來,今又這等傷生,正所謂罪上加罪。我今領了佛旨。上東上尋取經人。你何不入我門來,皈依善果,跟那取經人做個徒弟,上西天拜佛求經?我教飛劍不來穿你。那時節功成免罪,複你本職,心下如何?”
那怪道:“我願皈正果。”乃向前道:“菩薩,我在此間吃人無數,向來有幾次取經人來,都被我吃了。凡吃的人頭,抛落流沙,竟沉水底(這個水,鵝毛也不能浮),惟有九個取經人的骷髅,浮在水面,再不能沉。我以為異物,将索兒穿在一處,閑時拿來頑耍,這去,但恐取經人不得到此,卻不是反誤了我的前程也?”菩薩日:“豈有不到之理?你可将骷髅地挂在頭頂下,等候取經入,自有用處。”怪物道:“既然如此,願領教誨。”菩薩方與他摩項受戒,指沙為姓,就姓了沙,起個法名,叫做個沙悟淨。當時入了沙門,送菩薩過了河,他洗心滌慮。再不傷生,專等取經人。
菩薩與他别了,同木吒徑奔東土。行了多時,又見一座高山,山上有惡氣遮漫,不能步上。正欲駕雲過山,不覺狂風起處,又閃上一個妖魔。他生得又甚兇險:
卷上蓮蓬吊搭嘴,耳如蒲扇顯金睛。獠牙鋒利如鋼挫,長嘴張開似火盆。金盔緊系腮邊帶,勒甲絲縧蟒退鱗。手執釘把龍探爪,腰挎彎弓月十輪。糾糾威風欺太歲,昂昂志氣壓天神。他撞上來,不分好歹,望菩薩,舉釘把就築,被木呼行者擋住,大喝一聲道:“那潑怪,休得無禮!看棒!”妖魔道:“這和尚不知死活!看钯!”兩個在山底下,一沖一撞,賭鬥輸赢。真個好殺;
妖魔兇猛,惠岸威能。鐵棒分心搗,釘鑽劈面迎。播土揚塵天地暗,飛砂走石鬼神驚。九齒钯,光耀耀,雙環響亮;一條棒,黑悠悠,兩手飛騰。這個是天王太子,那個是元帥精靈。一個在普陀為護法,一個在山洞作妖精。這場相遇争高下,不知那個虧輸那個赢。
他兩個正殺到好處,觀世音在半空中,抛下蓮花,隔開钯杖。怪物見了心驚,便問:“你是哪裡和尚,敢弄甚麼‘眼前花’哄我?”木吒道:“我把你這個肉眼凡胎的潑物!我是南海菩薩的徒弟。這是我師父抛來的蓮花,你也不認得哩!”那怪道:“南海菩薩,可是掃三災救八難的觀世音麼?”木吐道:“不是他是誰?”怪物撇了釘把,納頭下禮道;“老兄,菩薩在哪裡?累煩你引見一引見。”木吐仰面指道:“哪不是?”怪物朝上磕頭,厲聲高叫道:“菩薩,恕罪!恕罪!” 觀音按下雲頭,前來問道:“你是那裡成精的野豕,何方作怪的老彘,敢在此間擋我?”那怪道:“我不是野豕,亦不是老彘,我本是天河裡天蓬元帥。隻因帶酒戲弄嫦娥,玉帝把我打了二千錘,貶下塵凡;一靈真性,竟來奪舍投胎,不期錯了道路,投在個母豬胎裡,變得這般模樣。是我咬殺母豬,打死群彘,在此處占了山場,吃人度日。不期撞着菩薩,萬望撥救拔救。”塔薩道:“此山叫做甚麼山?”怪物道:“叫做福陵山。山中有一洞,叫做雲棧洞。洞裡原有個卵二姐。
他見我有些武藝,把我做個家長,又喚做‘倒查門’。不上一年,他死了,将一洞的家當盡歸我受用。在此日久年深,沒有個贍身的勾當。菩薩道:“古人雲:‘若要有前程,莫做沒前程。’你既上界違法。今又不改兇心,傷生造孽,卻不是二罪俱罰?”那怪道:“前程!前程!若依你,教我喝風!常言道:‘依着官法打殺,依着佛法餓殺。’去也!去也!還不如捉個行人,肥膩膩的吃他家娘!管甚麼二罪,三罪,千罪,萬罪!”菩薩道:“‘人有善願,天必從之。’汝若肯皈依正果,自有養身之處。世有五谷,盡能濟饑,為何吃人度日?
怪物聞言,似夢方覺,向菩薩道:“我欲從正,奈何‘獲罪于天,無所禱也’!”菩薩道:“我領了佛旨,上東土尋取經人。你可跟他做個徒弟,往西天走一遭來,将功折罪,管教你脫離災瘴。”那怪滿口道:“願随!願随!”菩薩才與他摩頂受戒,指身為姓,就姓了豬,替他起個法名,就叫做豬悟能。遂此領命歸真,持齋把素,斷絕了五葷三厭,專候那取經人。
菩薩卻與木吒,辭了悟能,半興雲霧前來、正走處,隻見空中有一條玉龍叫喚。菩薩近前問日:“你是何龍,在此受罪?”那龍道:“我是西海龍王敖閏之子。因縱火燒了殿上明珠,我父王表奏天庭,告了忤逆。五帝把我吊在空中。打了三百,不日遭誅。望菩薩搭救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