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姀計算過,此行若是順利,來回約莫需要四天時間。
她手裡的銀兩既要用在車旅費上,又要用來購買檸檬種子,還需要拆解出部分用作二人住宿的房費。隻有五兩銀子,即便勒緊褲腰帶也顯然不大夠用。
但話已經說出口,姜老爺子的通行令也是有時效的。現在不走,未來不知要拖到何時。
她打算先往那頭去去。實在不行的話,半路再想想有沒有什麼别的法子接濟一把。
平日裡,姜家甚少有人出遠門。一家子人也不少,糧食囤不起來,所以日常都是現燒現吃居多。
這趟出門,她本着能省則省的原則,打算自己動手做點糜餅随身帶着。
宋衍添柴燒火,把土竈燒得滾燙。
她取了面粉、野菜絲和鹽,在竈台旁邊加水邊揉制,倒也做得像模像樣。
見他們忙碌,姜蓮也系了圍裙進來幫忙。
“今日還要多謝蓮姐姐替我打圓場。不過話說回來,姐姐是怎麼知道我要去闫東城的?”
“你呀。”姜蓮附在她耳旁,小聲說道,“你我的睡房可就隔了一堵土牆。你昨夜的呓語可都是闫東城啊,還有什麼果子的,想我不清楚也難呐。”
她面上窘迫異常:“這樣啊……”
好在系統并沒有對她施以警告。看來她昨夜裡說的并未出格,都是些尋常的夢話。
酒精害人呐,要自己當真被酒後的呓語害死,她見了閻王都得從棺材裡爬出來抽自己一巴掌。
鍋裡的水很快煮沸。
姜姀将攤好的糜餅上鍋蒸了個半熟,陰幹水分後埋進竈膛裡,借竈裡的炭火将其烤到表皮微焦。
烤完的餅子用手輕輕一掰,便能聽出它内裡的酥脆。取出來後抖摟抖摟表面的灰,再拿筷子一穿,便成了吊錢似的圓溜溜的一串。
她用麻繩系在筷子一頭,穿過餅子中間的孔洞将其打包成碟,又用幹淨的麻布将其包好裝進盤纏袋裡。
“宋郎君,你知道拿什麼配糜餅最好麼?”
“檸檬水。”
眼瞅着宋衍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迷惑:“檸檬是什麼?”
“一種水果。也就是我們今日啟程要找的水果。到時候把檸檬籽撒下去,待檸檬長成了小樹,葉子可以入菜做藥,果子碾碎了可以做檸檬水和檸檬汁。要是把果子切片,用砂糖和蜂蜜來釀,那就是蜜漬檸檬。哎呀,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他聽聞此言,面上卻不是欣喜的神色。反倒眉頭微蹙,短暫地凝滞了片刻:“當真?”
姜姀卻沒留意到他表情裡的微恙,依舊沉浸在檸檬周邊的遐想中:“當真。日後等檸檬果子長出來了,我親手做給你嘗嘗。”
說話間,姜蓮端來焯過水的幹菜,幫她塞到盤纏袋裡裝好。兩姐妹笑鬧着進屋收拾衣服去了。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宋衍心中疑雲突起。
瑨朝不産檸檬。但他對這種一口咬下去酸掉牙的水果記憶格外深刻。
多年以前,父親立下戰功,皇帝親賞的西域貢品裡就有這個。不過那會子全家老小都不知道怎麼吃。
兄長膽大嘗鮮,連皮帶肉地咬下一口。被酸哭了以後,還故意拿來果子誘他舔食。
結果就是,兩兄弟抱頭痛哭,發誓這輩子再不吃這酸澀無比的果子了。
思緒被拉回當下。
他已經許多年沒吃過檸檬了。倒不是因為兒時的那句玩笑話,而是因為檸檬這東西,哪怕是在二十年後的當下,都是價錢昂貴的稀罕貨。普通老百姓根本沒機會接觸到。
看姜姀的模樣,應當是白澱村這帶土生土長的姑娘。這陣子接觸下來,他基本上可以确定,姜家世代貧農,幾乎沒可能在此之外有什麼别的建樹。
是夢麼,方才姜蓮提起過她的夢呓,可夢中的體會能夠準确至此嗎。
瞧她說起檸檬水時那雀躍的樣,以及聽她對檸檬口味特性的描述,倒像是真真切切地嘗過。
還記得他最初選擇留在白澱村,是為了躲避兄長的追殺。偏偏于衆人之中選擇了姜家,也是因為姜姀果斷勇敢,在殺手的威逼下也展現出過人的膽色。
但實際最重要的是,姜家家世清白,絕無和官家勾結的可能。眼下突然來這麼一出,也讓他不禁産生了懷疑。
但姜姀這些日子的态度他是看在眼裡的。僅憑這一件事就對她乃至整個姜家生疑,倒也着實有些狼心狗肺了。
況且……他是真心覺得她人很好,方方面面都好。比他這二十餘載光陰裡接觸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都要好得突出。
他搖了搖頭,旋即否定了自己方才思索的所有。
出于省錢考慮,姜姀最終選擇坐驢車出行。
驢車與馬車相比,價錢便宜不止一半。雖然整個行程的時間線會拉長,但她帶了充足的幹糧,足夠他二人撐過接下來的七八日。
況且今日湊巧沒什麼太陽,驢車雖然頭頂開敞,卻也不會因為曝曬過熱。
兩人先步行至桦南城,再在城裡租好驢車,正式出發闫東城。
隻是才出發沒多久,姜姀就為自己貪便宜選擇驢車這事暗自後悔。
驢車走得太慢太慢了。再加之他們經費有限,車馬行店家給他們挑選的這頭驢還格外老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