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姀問道:“如果我扶你的話,能起得來嗎?”
“不知道。”他聲音很沉,始終埋着頭,試圖把自己的雙眼藏在身上蓋着的舊衣下面。
“那我試試,你身上别使勁兒。疼的話跟我說。不過别太大聲,孩子還睡着呢。”
那人又輕嗯了聲。
姜姀得到回應,從地上站起身。她繞到男人身後,雙手架住他的肩頭,像鏟車那樣把他朝斜向上的方向鏟了一通。
男人牙關咬緊,發出一聲悶哼:“沒事,你繼續。”
這時候的後背與竹排間已經現出了空隙。她把雙手插進去,托起他的後背,将他的上半身從竹排上帶起來。
男人渾身顫抖着。應該很疼,但他隻抽氣,卻不吭聲。
上半身已經坐起,他試圖挪動着自己的下半身。被夾闆夾着的那條腿完全使不上勁,好在另一條腿還行。
姜姀半蹲下身給他作支點,費了老大勁,終于把人從竹排上架起來。
轉過身,她沒有低頭,讓他盡力維持住一手搭在她肩頭的姿勢。她把原本蓋在他身上的舊衣替他紮在腰間,算是幫他挽救一下身為男人的臉面。
男人的身體僵住。他的呼吸很急促。
姜姀覺得不隻是因為疼,還出于害臊得厲害。她僅僅是貼近,就能察覺到他滾燙的體溫,可他現在明明已經退燒了。
兩人一寸寸地向屋外挪動。
好不容易來到屋外,他靠在牆邊,發現更大的問題浮現出來。
先前綁在他腰上的遮羞布擋住了方便用的閘口。他忍着疼把姜姀支開,伸手解開那塊布。想脫褲子,卻彎不下身。
久未聽見聲音的姜姀湊近過來:“需要幫忙嗎?”
“不用。”他咬着牙,聲音疼得發顫。
知道他在糾結什麼,姜姀道:“那個拿出來就行。你忘了,褲子是處理過的。”
深深地歎了口氣,那人語氣變得急厲起來:“你走遠點。”
姜姀一直走到溪邊,順手抄起一塊石頭扔到溪裡,咚的一聲:“夠遠了嗎?”
對方不答,看來是夠了。
也不知在溪邊蹲了多久,她蹲得腿麻,又喊一聲:“好了嗎?”
男人顫抖地把衣裳重新系到腰上:“好了。”
聲音很輕。好在夜深人靜,往地上掉根針都能聽見。
姜姀走到他跟前,重新成為他的拐棍,一路慢悠悠地把他扶回到竹排上。
他卻并沒有躺下的打算,筆直僵硬地坐着:“家裡還有衣服嗎?”
“有。但你現在不是想着換衣服的時候。要麼再熬一宿,等明日身上好些,我再拿衣服給你換。要不然再想要方便的時候怎麼辦,脫得掉嗎?我可不樂意幫你做這事。”
那人沉默好半晌,後道:“那你扶我躺下吧。”
“想要墊起來一些嗎?外面曬的茅草還有多。你要嫌躺着硌得慌,我就幫你墊起來靠着。”
昏暗中,那人輕點了兩下頭。
窸窸窣窣一陣響過後,姜姀碰進來一捆幹茅草。她用茅草堆出靠枕的形狀,用手臂撐住他挨上去。
也不知這人究竟忍住了多大的疼。他後背的衣裳都濕透了。
她假裝不知道,也沒有提及,幫他拉好舊衣後問道:“餓了嗎?”
男人死咬住嘴唇一聲不吭。
“好有骨氣。”姜姀嗤笑一聲,正準備離開,手腕處被人握住。
他手勁不小,指尖有繭,擦得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對不起。”
見鬼了這是,竟然還能從這人嘴裡聽見這麼誠意滿滿的道歉。
下一句就是:“餓了。”
姜姀沒急着走,反問他:“不想死了?”
那人沒直接回答:“先吃。”
“我就知道你半夜會餓。陶釜裡留了粥,我去給你拿。”
“多謝娘子。不知娘子怎麼稱呼?”
“姜姀。”
他點了點頭:“宋衍。”
宋衍聽着外頭碗碟交錯的聲響,沒過一會兒,就見姜姀拿着碗和竹片勺進來:“粥涼了。将就将就吃吧。”
他伸手接過,往嘴裡扒了一口。真香。
鼻頭頓時發酸,好在屋裡昏暗,他斂下面上酸澀的表情,把所有情緒都藏進漫漫黑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