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還發生了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
大概是心因性失憶,一種人類選擇性進行的“反常”遺忘,也可以說是源于心理的生理自我保護現象。
所以我認為暫時無需幹預。
倒不如說如果發展到完全失憶的話,她剛好就能痊愈了。
可惜,我又自我檢查過了,無論是記憶、身份、自我認知還是對環境的正常适應能力,都未見明顯異常。
……真惡心。
但更多的是麻木。
也許我該痛苦。
但更多的還是麻木。
麻木。
隻有麻木。
沒錯,我習慣于麻木,我們都習慣于麻木。
這種總隐約知道自己應爆發什麼情緒,卻根本做不到的……心如死水。
可我的心仍可怕得很,雖然已經如同死水,卻還會問診、查體、診斷、評估、治療……
我還在進行的,都是應被舍棄的東西。
因為我已不是醫生,沒資格做任何的醫療行為。
可如果要舍棄這層身份,也意味着舍棄這種麻木。
沒有這種麻木……我還有作為生物最基本的适應性嗎。
嗯……果然心衰的心内腎内打架梗真的不好笑。
總是無奈的取舍。
總是無奈的見證。
總是無奈的結局。
總是無奈的沉默。
總是無奈的忍受。
麻木。
麻木。
麻木。
麻木。
麻木。
麻木正是最嚴重的精神問題,因為我的适應性隻會導向無法适應。
我是黑色的。
無藥可救、病入膏肓、沒有價值和意義……注定要被舍棄。
當然沒關系,我本就已經死了。
又來了……黑不黑的是我說了算麼。
我已不是醫生,沒資格做任何的醫療行為。
我應……停止思考。
我應失去我的适應性。
因為她有她自己的适應性。
嗯……原來如此,我應先抛棄的,是作為患者的身份。
沒有患者,當然不會有任何的醫療行為。
沒錯,所以我才說一切都無需幹預。
……真的閉嘴吧。
你已不是醫生,沒資格做任何的醫療行為。
安靜地呆着就好了。
一切都和你無關。
安靜地看看就好了。
麻木地看着就好了。
“……”
相當不痛不癢的辱罵。
因為我确實一直是這樣的麻木。
自我醒來就一直在這樣麻木地看着了。
差點忘記說了,她剛剛是被來自手臂的疼痛刺激醒的。
——他們給她的手臂來了一針。
位置都一樣……果然,沒有“卡疤”算什麼地球人。
不過也有可能是先打的乙肝……随便,順序已經無所謂了,反正我也不清楚。
嗤。
揍敵客的孩子不還是照樣要打疫苗。
而且或許還會過敏……
患者女,出生後24H,症見神清,精神差,煩躁,頭痛頭暈,無天旋地轉,無惡心嘔吐,自覺聽力下降,無耳鳴……自覺發熱,流汗,無咳嗽咳痰,小便失禁,大便不詳,餘暫無特殊不适。
我很确定,之前她還睡得好好的,什麼事都沒發生。
這真的是巧合嗎,除了疫苗的問題,超人類會莫名其妙的生病嗎。
果然生理是最神奇的東西啊……
她——一個揍敵客的孩子……還會對疫苗過敏哦……
要知道我上輩子都沒發現有過敏史……
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而且我也親身體驗過……急性荨麻疹之類的……
但她這意識好像……救命……她這是不是……開始有點嚴重了……是……要休克了嗎……我艹快快快腎上腺素啊……還要……先簽……
*
這是一個噩夢。
有人正在打我。
很痛。
有高鐵直接撞上了我。
我碎了。
肉|體和靈魂一起。
于是我醒了。
……于是她醒了。
她感到全身的酸軟、遊走的疼痛、胸口的灼熱。
她想蜷縮起來,但她已經蜷縮到了極限,也再沒有一絲力氣移動。
她因此沒有哭叫,但她一直在沉默地、沉重地喘息。
當她感到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時——
它又來了。
“……”我好痛。
電複律還是除顫呢……雖然電過好多人,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親自被電。
這種科學的人為電擊雖然短暫,卻實在是太猛烈了。
——我感到靈魂正在反複出竅。
第一瞬的痛覺絕對有8-9分了,如果腦脊液裡真的有魚的話一定早碳化了。
奇異的是,緩過一陣後卻沒殘留過多不适,所以我還能在這裡想象——孤魂野鬼被道士拿雷劈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種感受?
我也是這種應該被驅走的邪物。
所以她才沒有醒過來,搶救也就算不得結束。
“……”好痛啊。
也許原著裡她也是存在的……因為确實第一天就死了。
這可和我沒有半毛錢關系了。
畢竟我當然不會殺人或自|殺——即使聽上去是個悖論——但最基本的求生欲……我還是提供了的吧。
就隻對她而言,少吃點苦也不可惜吧。
她哪知道人活着、長大了才叫苦呢。
而且我現在可以很負責地說——死亡也沒那麼恐怖——再說她父母也完全不用擔心絕後的問題。
不過如果她也不想活了,我倒應盡可能地幫助她獲得體面一些的死亡。
目前她的樣子一定非常醜陋。
“……”艹了,真的不補點麻藥嗎,我真的會痛死的。
他們對她好過分。
……也沒辦法,因為她的生命暫時還是他們的東西。
所以他們一定也非常希望她能熬下去。
即使他們也清楚地明白……她以後會奪走很多别的父母給他們孩子的東西。
抱歉……但我還是不配因此就拿走她的生命。
不過他們知道什麼是安*死麼?那和什麼一秒掏心、血不沾手的看似裝逼實則低效、肮髒又職業暴露的滑稽殺人方式真沒關系。
又會選擇給她安*死嗎……在發現她其實不小心附帶了“我”之後。
一條總是忠誠的狗,一旦咬了人,就不得不死。
——那麼我是狗的獠牙,還是狗的軟肋?
……都一樣,我感覺他們大概不會想要沒有獠牙或軟肋的狗。
它的矛盾論真是偉大。
即使醫患已經在物理上融為一體了,我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感覺,把整個揍敵客榨成橙汁才能康複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