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張元明剛吩咐完,就聽旁邊一個熟悉的聲音用半是疑惑的語氣問道,“真讓我入張家的族譜?”
張元明放下淨手的帕子,聲音不冷不熱,“剛剛不還說聽我的,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是我兒子,當然也是張家人,當然要入族譜。”
陳閑餘挑眉:“那我得改姓張?”
張元明意有所指,“你是我兒子,你不随我姓張,還能姓什麼?”
“那為什麼不是随我娘姓呢?”陳閑餘覺得自己名字挺好的,不太想改,試圖大膽争取一下。
一下子,張元明又想起那個醜到爆的名字,小小的冷笑了一下,“石大花?你娘知道你這麼稱呼她嗎?”
“……”陳閑餘先是沉默,後靠着椅背,一幅漫不經心的樣子,“她死了,不會知道的。”
張元明的眼神微微變了一下,臉上的笑收起來,看出他是有些不想改名字,神情平靜的問,“你的名字是她取的?”
“嗯。她希望我像鹹魚一樣,學會得過且過。”
“鹹魚您知道是什麼魚嗎?就是躺着一動不動,愛死不活的,任憑風吹雨打都懶得理的那種。”
陳閑餘掏了掏耳朵,動作十分不雅,看得另外兩位年輕公子一個皺眉,一個翻白眼兒。
張丞相靜思了會兒,須臾拿定主意,“既然你的名字是她取的,今後口頭上随你怎麼叫,但族譜上,就寫張閑餘。”
不然對外,總顯得有些說不過去。
陳閑餘思忖了下,無不可,“也行兒,随便。”
“你及冠了,那你可有表字?”
陳閑餘點頭,“有。十五歲那年,我坐在村頭的樹上,看見蔚藍的天上,隻有一朵雲在飄。于是當場興起,給未來的自己取了個表字。”
聽起來不是一般的草率,希望這個表字能不草率點兒。
張元明看過去,示意他接着說。
“無一。”陳閑餘接着說了,面上帶着淺笑:“萬裡無一的無一,也是無一生還的無一,但總不會是叫真心待我的人無一生還。”
所以是誰無一生還呢?
思緒轉得快的幾人當即心裡一沉,張知越猛的将視線投向這個素未謀面的大哥,仔細打量起他的面容,心底的某種懷疑更加加重。
張元明恍若沒聽到,語氣風輕雲淡,“我給你換個表字,這兩字戾氣太重,不适合你。”
陳閑餘吃飽了,這還是他這些年吃過的最好吃的飯菜,拍拍屁股站起來伸個懶腰,“不換。我就喜歡戾氣重的,戾氣不重的,我還不喜歡呢。”
他笑。
張元明沉下臉,徹底明了陳閑餘這次回京的目的,隻是當年那人的囑托猶言在耳,他告誡陳閑餘,“我是你爹,我希望你一輩子平平安安的,這也是你娘的願望。”
轉眼,剛剛還久别重逢親密無間的父子,一下子就變得氣氛凝重,好像對峙起來。
明明兩人聊的也不是什麼重大的話題,好好說就行了,但偏偏,就是有種快要争起來了的感覺,張文斌和張樂宜看得莫名其妙,覺得這個新來的大哥好生叛逆。
隻有張元明的長子張知越,莫名從兩人的對話中品出幾分怪異,他們好像在争的是另外的事?話中有話?
陳閑餘嘴角的弧度加深,直視着張丞相,緩慢柔和的語調響起,“所以,我決定當個逆子。”
“不當逆子,我上京來做什麼呢?不如聽我娘的話,當條李子村裡的鹹魚。”
卧槽!這大哥好生叛逆!好生勇猛!
這剛來就理直氣壯的頂撞張丞相,看得在旁的三兄妹直呼震驚。
但很奇怪的是,面對這個明目張膽要當逆子的兒子,張元明并沒有說要責罰他或者變得更加生氣,隻是臉色很不好看。
算了,以後看的嚴一些,多勸便是,有些話當下不适合說的太清楚。他背着手,沉聲說了句,“那便随你。夜深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多謝父親。”
陳閑餘轉眼又恢複那幅笑模樣,彎腰一禮告退,由管家親自帶路,送他去金鱗閣休息。
一旁的張丞相小女兒張樂宜,從開飯前就在盯着陳閑餘,後來一直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她心底有個猜測想驗證一下,眼見着這場就陳閑餘名字而起的争執平息,忙不疊的也告退出去。
張樂宜今年八歲,梳着雙丫髻,一身淡藍色對襟裙裝,兩側的頭發各墜着一朵藍色珍珠頭花,打扮的機靈可愛,嬌俏可人。
她進門後,打量了一圈屋内,見沒人,連忙将房門關嚴實。
彼時陳閑餘坐在桌旁,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倒好的茶水,就見小姑娘踩上他旁邊的凳子,居高臨下的問他,“現在我比你高,知道在我眼裡,你像什麼嗎?”
陳閑餘老實回答:“不知道。”
于是小丫頭說出答案:“像小矮人,而我是白雪公主。”
陳閑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