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閑餘半垂着眸子,平靜而有禮的回答,“二十。”
“這不巧了嘛,還和安王是同歲呢。”施懷劍這會兒也想起了這是在外邊兒,因此稱的是陳不留的封号,笑着扭頭過去看陳不留,後者回了個乖巧又認同的笑容。
說到這兒,施懷劍才反應過來,自己今天賀禮沒帶。
他也不掩飾自己的錯誤,真心實意的感到抱歉,取下腰間的一塊圓形紅玉,“實在對不住啊,今天來得匆忙,沒來得及準備給張大公子的賀禮,不如就以我腰間這塊玉相贈吧。”
陳閑餘卻沒有伸手去接,“這禮物太過貴重,恕晚輩不能收。”
“将軍今天能來,已令閑餘感到幸運,何必拘泥于外物,心意比禮物更重要。”
這……
陳閑餘都這麼說了,施懷劍要是執意再送禮,倒顯得他沒有陳閑餘放得開,張丞相這時也出言幫忙附和。
不過,到底是他失禮,于是施懷劍擺擺手,收回腰間的紅玉,自責說道:“那行,本将軍也不是那種婆婆媽媽的人,你既不願收下,那一會兒宴上,本将軍先自罰三杯,算是賠禮了。”
“好,施将軍一會兒可莫要謙虛,宴上的酒,放開了喝。”張丞相上前打圓場,這話題算是揭過去了,氣氛也變得熱鬧起來。
張丞相親自帶着施懷劍去他的席位,隻是臨了要走的時候,施懷劍才想起來什麼,轉頭問陳閑餘,“對了,你知道我腰間這塊玉的來曆?不然怎知它貴重?”
現場幾人欲入席的腳步頓住。
陳閑餘站在原地,沒有動過,聞言也隻是直視着施懷劍,語氣平淡,“不知道。晚輩隻是見将軍腰間挂着玉的絲繩已有磨損,料想是将軍日日随身相伴的心愛之物,此物在他人看來不過是一塊玉,但在将軍看來,或許有更深的含義。”
而且,有幾個武将是喜歡學文人那套,随身挂玉的,還是紅玉這樣色彩鮮豔高調的玉種。
聞言,施懷劍眼中的疑惑方散去,低頭看了眼腰上挂着玉的繩結,确實磨損破舊的厲害,呢喃道,“是嗎……确實該換個編繩了。”而時間一晃,也已多年過去。
疑問解開,施懷劍也和陳閑餘這個第一次見的陌生晚輩沒什麼好聊的,于是重新邁步向席間走去。
陳閑餘認祖歸宗的儀式一項項進行着,先是開宗祠,再是鞭炮齊鳴,請出族譜,祭拜天地等,張閑餘一名就此被順利的留在張家族譜的一頁裡。
等到開宴後,張樂宜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兒又一圈兒,始終沒看到陳閑餘。
她開始四下尋找,最後,在後花園的一處湖邊上,找到了正望着水面發呆的陳閑餘。
都走到他身後了,想了想,又放棄了調皮故意去吓他的主意,等了一會兒,見他像還沒發現自己的到來,才出聲道:“你剛剛騙人了,你為什麼不要那人送你的禮物?”
她裝出小孩子的懵懂天真和無知,從他右邊探出頭來,故意猜,“你不喜歡?看不上?”
“你怎麼知道我騙人了呢?”陳閑餘側頭,看了眼站到自己身邊,今天穿的格外粉嫩的小姑娘。
也不知道她穿越前幾歲?
這樣想着,但陳閑餘萬萬沒有曝露自己知道她是穿越者的想法。
張樂宜被問住了,語塞了一下,後才半是撒嬌扮癡說道:“我聰明着呢,我看出來了,你就是在騙他。”
陳閑餘仰頭看着淡藍的天空,今日的陽光并不刺眼,太陽躲在幾片灰白的雲彩後面,有微風吹拂着,帶來絲絲涼意。
“樂宜,如果我八歲時也能像你一樣,能看穿别人有沒有撒謊,就好了。”
如果他也能穿越,是不是當時的結果就會不一樣?
可陳閑餘穿越不了,也不知道怎麼才能穿越回過去。
張樂宜唇角勾起一笑,感覺到了被拍馬屁的快樂,雖然不知道陳閑餘為什麼突然這麼說,故作謙虛道,“我這個聰明勁兒呢,是上天注定的。”
她背着兩隻小手一撐,一屁股坐在湖邊的木欄上,面對着陳閑餘,顯得悠閑自得,又有幾分小驕傲,“不過你不用氣餒,現在的你也很聰明,至少比我那蠢三哥看起來聰明多了。”
“哧~”陳閑餘看着她這人小鬼大的模樣,輕笑一聲,片刻後,才斂住笑,又恢複那幅漫不經心的表情,“樂宜啊,我告訴你一個道理吧。”
“什麼道理?”
“真正的聰明人要學會隐藏自己,把自己藏的越深,藏進深不見底的深淵,才能讓你的聰明化為利刃,更好的刺進敵人的要害。”
陳閑餘擡手,骨節分明的大掌輕輕搭在小姑娘柔軟的發絲上,那隻手并不似養尊處優養出來的,皮膚很粗糙,手心有繭,還帶着過去勞作時留下的細小疤痕,張樂宜仰頭看着陳閑餘的眼睛,四目相對,隻聽男人微微俯身在她耳邊嗓音低緩的說:“不要去怕陳不留。”
“他是個蠢人。這樣的蠢人,成不了張府的威脅。”
更輕的、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一字一句流淌進張樂宜耳中。
一瞬間,張樂宜瞳孔緊縮,身體僵硬,這一刻甚至連呼吸都暫停了兩秒。
“你…啊!”
張樂宜剛想說什麼,卻一個不察上身往後傾倒,但下一秒胳膊就被陳閑餘緊緊抓住。
陳閑餘手上稍一使勁,張樂宜就被他平安從木欄上拉下來,剛才好險她就要摔下水去。
張樂宜吓了一跳,卻根本顧不上方才的驚險,隻警惕的望向陳閑餘,“你、你怎麼知道的?!”
陳閑餘為什麼會知道她對陳不留的忌憚和恐懼?這人到底怎麼看出來的?他還知道什麼?
“你是怎麼看出來我騙人的,我就是怎麼看出你怕安王的。”陳閑餘好整以暇的笑,問她,“小妹,你以前見過安王嗎?還是他什麼時候欺負過你?我看你好像很怕他的樣子。”
張樂宜眼中對陳閑餘的打量和探究之意随之消散了許多,陳閑餘這麼問,無疑就說明了他其實什麼都不知道,天知道剛才聽到陳閑餘這麼說時,她險些以為這位也是穿越來的,知道劇情。
吓死我了!
張樂宜背過身去,背對着陳閑餘悄悄松了一口氣,維持住聲音裡的淡定,翠生生地說道:“沒有,他才回京,我們哪兒有交集。”
“我、我就是看他長的吓人了點!不行啊?!”
她虛張聲勢的故意反問,叉着腰,瞪陳閑餘。
反正她不可能告訴陳閑餘真正的原因,關鍵是說了也沒人會信啊。
而且此事還涉及她穿越的巨大秘密,她更不可能說了,說了不得被人當妖怪燒死啊。
張樂宜可不做這種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