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如她直接對着茶壺喝,能一幹幹一大口呢。
“唉,行吧,那随你吧小白,隻是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你不用也好好收起來啊。”
陳小白就這麼大刺刺的擱石階上,有人路過,衣服帶一下就得碰倒摔成幾瓣。
“哦……”陳小白發表完辣評,仍坐着不動,繼續吃她的。
天大地大吃最大,一個不中用的破杯子能有她吃糕點重要?
陳閑餘發現,自從回了京,陳小白是越來越懶了,整天在相府除了吃就是睡,閑來無事打掃打掃金鱗閣的院子全當打發時間,不想打掃了就四處逛逛,或者睡覺看話本。每個月還有月錢拿,陳閑餘這個她名義上的主子都不敢給她臉色看,還要時不時被陳小白氣上一兩頓。
這大概是他娘說的鹹魚無憂無慮的生活吧,而且腦子不好的人總是需要包容的。
陳閑餘重重的歎了口氣,走下去,和陳小白并排坐在石階上,好像從前在李子村田埂上兩人經常并肩坐着的樣子。
看着夕陽,陳閑餘忽然開口問,“小白,如果有一天陳閑餘不在了,你還會記得我嗎?”
“去哪兒?”女人的聲音很平闆木讷,嗓音很低,聽着還有些呆呆的。
“不知道。可能無聲無息地死在哪個角落,像村口池塘的水幹了,臭在泥裡的魚一樣,很不好看。”
頓了頓,陳閑餘說:“反正,我不希望你看到。”
“哦,那我不看。”
寂靜的小院兒裡,過了很久,又聽陳閑餘輕聲開口,說:“小白,我送你去别的地方吧,不是李子村兒,也不是京都。”
“去哪兒?”
“哪兒都好,隻要你開心地活着,就都好。别再跟着我了。”
“那你呢?”
陳閑餘低下頭笑了一聲,莫名其妙的。陳小白奇怪的扭頭看他一眼,夕陽的餘輝照在陳閑餘臉上,微黃的光将他的神情映照的很柔和,眼裡也盛着霞光,亮亮地,像波光粼粼的湖面。
陳閑餘在笑,可他卻對她說的是:“我要留在京都當逆子啊,逆子的路,可不好走。”
“我怕最後,我這條鹹魚會變成死魚。所以小白,别再跟着我了。可能,我當初也不該帶你一起上京的。”
時間将近,開弓沒有回頭箭,所以趁現在,計劃還沒正式開始,能走就趕緊走吧。
陳小白不明白什麼死魚鹹魚的,卻聽出來,陳閑餘有點後悔了。
他後悔什麼?不該帶她一起來京都?
陳小白突然目光變兇,定定的瞪着陳閑餘,後者看着她的神情變化還沒發表疑問,腦門兒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敢嫌我吃的多!”
?
“不能你發達了,就不要我!”
陳小白義正言辭地教育他:“做人,要講義氣!我們在李子村一起吃糠咽菜過了十二年的窮日子,現在大魚大肉能吃飽穿暖,你不能趕我走。”
四目相對間,陳閑餘怔住,陳小白說完,垂下眼皮,心底的心虛和不安湧上來,有些不開心又委屈,“大不了,你吃肉,我喝湯好了。”
現在陳閑餘是相府大公子,而她隻是個丫鬟,陳小白覺得陳閑餘變了,有錢了卻對自己這個陪着他長大的人也摳摳搜搜的,自己好難過,可誰也沒規定人家發達了就必須帶着自己這個舊時的不中用侍女不是?
她知道自己理虧,氣勢洶洶了沒兩句話就開始吸了吸鼻子,聲音委屈而失落。
“我不跟你搶好吃的。月錢咱們對半兒分。”
幹活兒的是自己,自己拿自己辛苦賺來的錢分一半兒來賄賂他,已經很上道兒了,雖然他是發錢給自己的主人家的公子,但他不能再過分剝削我。陳小白在心裡自言自語道。
“噗哧——”一片安靜中,陳閑餘先是忍不住笑出來,後慢慢笑出聲,停也停不下來。
他知道,此刻的陳小白大概又處于一種腦子混沌、反應慢的狀态,她平常這種時候居多,機靈變回常人的時候不是沒有,但也拿不準她啥時候智商能上線。
最後他笑問,“你現在不走,将來哪天要是變成死魚怕不怕?”
陳小白腦子不夠用,歪着頭去理解,“是……死小白?”
活着的小白,變成死了的小白?
“嗯。”陳閑餘微微笑着點了下頭,算是肯定她的理解正确,眼神還有些欣慰。
“不走。人總要死的,我離開後,一個人死了沒人知道,連個幫我埋屍體的人都沒有,你在這兒,你能幫忙埋了我。”說完,陳小白又禮尚往來互幫互助極強的補了句,“要是你死我前頭,我幫忙埋了你。”
她沒覺得自己說的哪裡有問題,還甚覺有理的挺挺胸膛,滿臉義氣。
在她的世界裡,除了自己,隻有一個陳閑餘。
她習慣跟着他,他不見了要去找他,兩人早已是家人的存在。
“我…謝謝你?”陳閑餘十分好笑的看着她,不知該感動還是該無言以對。
陳小白認真臉:“不用謝,你埋我,或者我埋你,咱們就待在一起,我不走,你也不走。丞相府沒錢養咱們了,咱們就收拾東西回李子村兒去。”
“哈哈哈哈……小白,你說的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陳小白疑惑的看着他,看他擦掉笑出的眼淚,然後‘聽話’的又變回‘有情有義’的陳閑餘,眼裡是她看不懂的神采,如驕陽,又似含銳利的劍,嗓音低沉。
“同甘苦,共患難。放心,這次我這個逆子肯定赢,絕不會輸。”
“當初,我娘輸給了他,現在我長大了,該是我這個逆子向他讨債的時候了。”
陳小白不明白,讨什麼債?
她腦袋時靈光時不靈光的,有時候發呆都察覺不到自己在發呆,發完呆後也不知道該幹什麼。她時常聽不懂陳閑餘好像自言自語,又好像對她說的話,但聽不懂沒關系,她會問。
陳小白:“所以你還趕我走嗎?”
她隻想要一個确切的答複。
陳閑餘:“……不敢,怕你打我。”
陳小白拿眼睛斜他,很不高興又故作大方的道:“下次别犯渾,犯渾我還打你。”
“好。”
夕陽從院牆墜下,天空由深藍慢慢變黑,金鱗閣中不常有下人出入,最多時候隻住了陳閑餘和陳小白兩個人。
所以一入夜,金鱗閣中就安靜的很。
院中點上燈籠,有風卷起院外枯黃的落葉翻滾在進門的石闆路上,主屋的燈亮起,陳閑餘捧了一本棋譜在看,陳小白坐在他房中的小榻上看話本,兩不打擾,氣氛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