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什麼都沒問,也什麼都沒說,隻是回到相府,各自分開回自己院的時候,陳閑餘叫住了張夫人,“母親剛才,為什麼又回來了?”
他真沒想過,張夫人會原路返回,停在那裡等自己。
他很難形容自己回過神來,見到站在那裡等他的三人時,心裡那一瞬間的感受。像是,在冰天雪地待久了的人見到雪地裡突然出現一點火光,溫暖,心中酸漲。
張夫人什麼都沒解釋,表情平靜自然,隻是垂眸掃了眼他拿在手裡的話本子,“你買給小白看也就罷了,自己可不許把時間浪費在看話本子上。”
瞧見那最上面的一本封頁上的幾個大字,張夫人頓了頓,又補了句:“小白到底是女子,你給她挑話本子,還是盡量挑些溫和的故事,不然怕她吓着。”
本來就腦子不好了,再看話本子吓着怎麼辦?
她委婉的提醒陳閑餘。
到底是一個男子,這挑的話本子光看名字就不像是什麼纏綿悱恻的故事,更像是怎麼驚險刺激怎麼來。
比如那最上面的一本:《惡鬼刑》
還不知道其他三本又挑的什麼鬼東西。
陳閑餘笑着楊楊手中的書,“母親放心,小白她雖然傻,但膽子大,就喜歡看這類書。”
張夫人:“……”
她一時有些沒話說。
陳閑餘簡單翻開那本《惡鬼刑》的前面幾頁,和張夫人興緻勃勃地介紹,“母親别看這本書的名字吓人了點兒,但其實還好。”
“講的都是一些行惡之人,最後得了惡報的故事。就像其中有一個男童喜歡玩火兒,在别人家辦喪事的時候,夜裡調皮不小心引燒了死者的靈堂,他家大人是為死者舉辦喪儀之人,成功隐瞞下了此事。可惜,十多年後,這個孩子還是遭了報應。”
“在他成婚那天,身上突然起火,衆目睽睽之下被燒成了焦炭。”陳閑餘看着書中蚊影大小的字,笑了,擡眼和張夫人對視上,“母親覺得這個故事怎麼樣?”
張夫人:“……”這還不吓人?
她闆下臉,“你這書,最好是真的給小白買的。”
不過她怎麼瞧着,陳閑餘自己反倒對這話本子起了興緻的樣子,這可不好,她嚴肅臉。
陳閑餘認真保證道:“母親放心!這就是我給小白買的,我才不看這類沒用的書呢。”
“嗯。”這還差不多。
張夫人告誡他一番,正要走,又聽陳閑餘叫住她,“母親,我想起來回京那日,是禇副統領派人送我們回來的,你說,兒子要不要登門去道個謝啊?”
禇副統領……?
這個稱呼隻在心裡過了一遍,張夫人立時就明了他說的是誰了,這件事兒她先前還真不知道,稍一思索過後,心裡又添新打算,道:“想來你還不知道,那禇副統領其實是你珍姨的兒子,年紀輕輕就已坐上親衛副統領一職,武藝非凡,又得陛下看重,算是京中翹楚人物。去道個謝是應該的,過兩天,我帶你去他們家串串門,今後你們也可多走動一下,将來說不定也能多條出路。”
她知道以陳閑餘的聰明不可能聽不出自己這話中的意思,何況她已說的夠明白。
陳閑餘當然聽懂了,卻是問,“他可是當年那位已故的親衛統領禇滇之子?”
張夫人微微一詫,“你知道?!”
緊接着就提醒他,“你既然知道,那到了人家家裡,記得萬不能提及此事,不然就是戳人傷心事了。”
她是帶人上門道謝,外加增進一下兩個小輩間的關系的,可不能做這沒眼色的事。
陳閑餘點點頭,“嗯,兒子明白。”
“不過你竟然知道那位禇滇将軍?”
張夫人一時又驚又奇,開始思維有些發散,陳閑餘不會是早就知道這事,然後特意來委婉的想讓她給禇榮搭根線吧?他更想走武将的路子?
張夫人雖然覺得他有話不直接開口,心裡有些不舒服,但再一想,也有可能是陳閑餘不好意思說呢,這孩子雖然看着比誰都熱情開朗,但涉及到這人情和前程之事可能一時也抹不開面兒。
反正想着想着,倒也沒有怪陳閑餘的意思。
“十二年前,皇後娘娘攜七皇子出宮祈福遭賊人刺殺,禇統領奉命帶親衛前去營救,可最終,皇後身死,七殿下失蹤,下落不明。而禇統領自己也身受重傷,最後因傷勢過重,死在了返京路上。”
陳閑餘語氣平靜的闡述這段過去人人皆知的往事,慢慢垂下眼皮,全盤蓋住了眼底的漠然幽深。
那一趟,不光是皇後死了,這位帶兵前去救人的人也死了,隻是當時在皇後的死亡面前,他的死就像一朵小水花,隐沒在皇後新喪于朝野上下引起的巨大浪潮裡,人們都忙入皇後的國喪裡,卻沒有多少人記得他的離去。
至于七皇子這麼多年為什麼不回宮呢?
如今的所有人都很疑惑,外人卻誰也不知道答案。
“至于其他的,兒子沒聽說,就不知道了。隻是因為兩人都姓禇,所以大膽一猜罷了。”
“沒想到,他竟真的是已故禇滇之子。”
是啊,真是沒想到啊,入京第一天就見到了,隻是那時他的心思多放在‘陳不留’上,未曾注意到當時那個人就是禇滇的兒子。
這可真是太巧了。
還真是……冤家路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