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
陳閑餘一身白衣出了門,去城外的清平寺上香。
上完香,捐了香油錢,寺裡的沙彌将陳閑餘手中的長明燈擺在佛祖案前,陳閑餘跪下,虔誠的對着佛像拜了三拜後起身。
“大哥,你這燈是給誰供的呀?”
聽說陳閑餘今天要出門,張樂宜就也要跟着出來玩,但張夫人隻準了她半天時間,下午還得回學宮上課。
張樂宜:……我真是太難了,兩輩子也難逃學習的噩夢。
陳閑餘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隻回頭,聲音平靜道,“你的好奇心真的太重了,我不能告訴你。”
不告訴我?
張樂宜沒意思的撇撇嘴,直接猜道:“是你娘對不對?”
她覺得陳閑餘内心對自己庶出的身份或許是有一分自卑在裡面的,雖然平時看不出來,她正視着陳閑餘,想了想,微微垂下眼皮,聲音低下去幾分,“你要供長明燈就供,連名字都不寫一個,佛祖哪知道這福願是給誰祈的。”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更加的低,語氣别扭,“母親知道了不會生氣的。”
她以為,陳閑餘是怕張夫人知道此事後,心裡有不滿,所以才不敢在長明燈上寫名字。
陳閑餘看着臉上寫着不高興,又别扭的關心他的小姑娘,沒來由的覺得好笑,“不告訴你不是因母親的緣故,是不能說。”
是他娘的名字,不能出現在寺中,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可不妙。
他上前兩步,伸手捏了捏張樂宜白嫩的臉蛋兒,如願以償的收獲小姑娘憤怒的一枚瞪眼兒。
“你啊,腦袋小,想的卻多。也不怕頭越長越大。”
這就純粹是在吓唬小姑娘了。
張樂宜才沒那麼蠢,氣鼓了臉,真當她是三歲小孩那麼好騙,一把揮開陳閑餘作亂的手。
“哼!明明就是被我猜中了,不好意思承認。”
她飛快退後兩步,警惕的瞪着陳閑餘,像是生怕這人又上來欺負她,嘴中卻說道,“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娘這事的。”
張夫人是她的親娘,陳閑餘也有自己的生身母親,如今她死了,為她供奉一盞燈而已,有什麼不讓的。
不告訴張夫人,也是免得陳閑餘心下忐忑。
張樂宜驕傲昂頭:我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小仙女~
陳閑餘本來這幾天心情不佳的,這會兒,看張樂宜這一幅臭屁樣兒也是忍不住真心的笑了下,“好好好,那在下謝過張大小姐好心隐瞞了。”
“客氣~”張樂宜自豪又得意的一揮手,好像站在群山之巅,揮袖間盡是豪邁。
兄妹倆說完,正轉身欲出大殿,就見門外走來兩個分外眼熟的人。
看到陳不留,張樂宜眼睛亮了一下,後又壓制住心底的激動,恢複平靜,沒有和陳不留這個老鄉相認的打算。
而陳閑餘的目光卻是停留在施懷劍身上。
“見過施将軍、安王殿下。”
張樂宜也緊随其後福了福身,行禮。
“張大公子?”看見張家兄妹二人,施懷劍先是意外了一下,後才道:“沒想到今天能在這兒碰見你們,真是巧了。”
趙言目光掃了眼張樂宜這個小丫頭,後視線落在陳閑餘身上,端的是平易近人,擡擡手,“二位不必多禮。”
“閑餘今天帶令妹來,是上香?”他問道。
張樂宜不答,隻看向陳閑餘,看他怎麼說。
後者客氣答道:“是,已經上完香準備走了。”
“那施将軍,安王殿下,我等就先告退了。”雙方客氣的打了個招呼後,就分開了。
直到趙言看到佛祖案前,那盞明顯是剛擺上去的油燈時,他才疑惑地喃喃道:“那盞燈是陳閑餘供的?為何連個名字都不寫?”
“我觀他一身白衣,打扮素淨,這盞長明燈莫不是為他生母所供?”
施懷劍的話提醒了趙言,再回想一下方才陳閑餘那明顯不高的情緒還有神态、打扮,确實很大可能這盞燈是為他那個生母所供。
“……所以最近也是他生母的忌日?這也真是夠巧了。”陳不留道。
碰見陳閑餘隻讓施懷劍意外了一下,并沒吸引他太多注意力,因為比起陳閑餘,為他妹妹上香祈福顯然更重要。
“來,不留,在佛祖面前,為你母親上柱香吧。”
施懷劍将手中的香遞給‘陳不留’,趙言很自然的伸手接過,面上染上失落悲傷,好似真的為皇後之死而哀。
俯身拜了三拜,趙言心下無聲地道:‘陳不留,我會代你好好活下去,活的比你更加精彩。’
他不了解原書中的陳不留和已逝皇後間的母子親情,一段又一段的文字看完,能記得劇情是什麼都不錯了,至于與皇後的感情……那是一點兒沒有。
走出寺廟的兄妹二人,站在寺門前,陳閑餘望了眼周邊山林的景色,深秋已臨,草木已枯黃大半,山中偶有綠意。
帶着涼意的秋風拂來,陳閑餘攏了攏肩上的披風,“走吧,再不回去,你去學宮該遲到了。”
張樂宜爬上馬車,無語了一下,她能說她巴不得晚去嘛,遲到就遲到。
“你還上不上來?耽誤了我成為才女,你可賠不起。”她故意這樣說道,就是因為自己有被陳閑餘氣到。
陳閑餘啞然失笑,怎麼感覺這小丫頭總是迷之自信。
“是是是,要是将來你沒成為遠近聞名的才女,大哥可是擔不起這個責任呐。”
這話聽着,十足的在調笑,張樂宜也知道自己就是強行甩鍋,心虛的别過頭去,面上還是作出氣哼哼不理人的态度。
陳閑餘沒有管她,于是馬車裡暫時的安靜了下來。
張樂宜剛開始還覺得不自在,以為陳閑餘是不是真的被自己惹生氣了?
但再觀察一下,發現又沒有。
于是她放下心來,也不說話。
直到馬車入城,走到城門口時,陳閑餘聽見外面叫賣的聲音,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看到了跪在路邊,正在被人牙子叫賣的一排半大孩子。
目光落到其中一個男孩身上,他目光頓住,忽然出聲,“樂宜,你想不想要個玩伴兒?”
張樂宜沒懂他什麼意思,反應過來後,語氣比先前好了不少,“我這麼大了,要什麼玩伴兒。”
陳閑餘放下簾子,回頭看了她一眼,就這一眼,張樂宜發誓自己從他眼中看到了大人對小屁孩裝成熟的鄙視。
“我記得,你今年才八歲。”
張樂宜:“……”身體年齡不代表心理年齡!
她默默在心裡握拳,皮笑肉不笑的道:“哦,那我也是個不需要玩伴兒的大孩子了。”
陳閑餘看着她的眼神,依舊很平淡,“大哥回家這麼久了,一直沒看你和同齡的孩子一起玩兒過,身邊的朋友更是少,這樣可不行啊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