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陸.

就這樣心事重重的幾天過去，江波濤那一直沒什麼動靜，邱非反倒是先得來了嘉世商行的消息。

他早去過信，因而他這“假死”一事也沒惹出什麼大亂子，甚至嘉世那邊幾個師兄弟還配合他這一出演起戲來，裝作一副雖然會長失蹤心急如焚但面上仍要保持理智維持嘉世正常運作的模樣，派人在外“暗中打探”自家會長下落，演得有模有樣的。邱非一度懷疑自己那幾封信是不是沒能送過去，險些連他都被騙了過去。

能騙過他，自然也能騙過劉皓那夥人。邱非隐瞞行蹤多日，竟真讓他等來了這夥人的動作。

來信中說，五日之前，有外人溜進了嘉世商行冶煉坊，卻什麼都沒偷什麼都沒碰就離開了。因着邱非想要引蛇出洞，嘉世的人雖然發現了對方但也沒有出手阻攔，故意放那人離去又在後面跟了一路，最後果真發現那闖入者是劉皓手下的人。

再詳細的情況信中也并沒有寫明，但來信者邀邱非初十這晚在華亭城中詳談。邱非問郭少要不要同他一起進城，郭少自然說好。

江波濤那邊還沒能給他什麼答案，他就這麼天天想着這一茬也不是個事兒，雖然這一趟出門還需喬裝打扮一番，兩人趁手的武器都不好帶出去，束手束腳的，但郭少依舊興緻勃勃。輪回宮雖然好看，但在這島上待這麼些天也待夠了，他迫不及待要去外面轉轉，這華亭城他還沒怎麼看過呢！

自離開金陵後，邱非還是第一次見郭少如此快活。随時可能暴露身份的這些時日确實令郭少渾身别扭，再次坐上這艘在海面上搖搖晃晃的小船時，他甚至開心得哼起邱非從未聽過的曲調，嘤嘤呀呀又神神叨叨，跟那些他熟知的江南小調是完全相反的韻味。

這船家也是多話的，聽了會兒就開始打聽起來郭少這唱的是哪地的曲調，聽得邱非又是捏起一把汗，生怕郭少唱的是家鄉的曲子被船家發現了什麼，可郭少隻是哈哈笑，說哪有什麼這地那地，就是他瞎唱的，讓他再唱一遍都唱不出來。

船家真信了，邱非也信了。可等進了城，郭少又貼到他耳邊嘀嘀咕咕，說那是渤海國那邊祭祀時會唱的曲子，這事兒隻告訴他一個人。

四周都是穿行的人群，今夜城中似是有什麼廟會，熱鬧非凡。邱非腳下不自覺地一停，又看向身旁的人。兩人都帶着鬥笠，薄紗将面龐遮了個嚴實，邱非一眼看過去隻能隐隐約約地看到郭少那雙格外亮又格外圓的眼。

那雙眼也正盯着自己看。

華亭城内多有江湖人士走動，如他們這般打扮的并不罕見，倒也不顯得他們突兀。四下吵吵嚷嚷的，旁邊不知誰家的孩子扯着嗓子哭嚎着要吃糖糕，穿透力極強的一聲嘶嚎倒是令邱非終于回過神，趕忙又欲蓋彌彰地清了清嗓，重新邁步。

“很……獨特。”邱非想了想又說，“你唱得很好聽。”

“哈哈哈，哪有你這麼盲目誇的，你都沒聽别人唱過！”郭少笑着撞了下他的肩膀，快步從那哭鬧的小孩子身旁擠過，又突然小聲道，“如果……如果神奇山莊與嘉世背後的那些事無關，你要不要來渤海國看看祭祀典禮？”

他說這話時聲音本就小了些，又趕上旁邊那孩子再次扯起嗓門嚎了一聲，邱非隻隐約聽見他開口卻不知具體說了什麼，趕忙問：“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郭少頓了頓，眼珠一轉，又改口道，“我也想吃糖糕！”

邱非疑惑着看了他一眼。他當然知道郭少講的那麼長的一句不可能這樣簡短，但他見郭少不願再提，便也隻好順着郭少的意思來。

他在那孩子的哭聲中買了兩塊剛出鍋的糖糕，金黃酥脆還帶着熱氣。郭少藏在鬥笠底下被燙得一個勁兒倒吸氣，看得邱非忍不住笑，也咬了一口，甜滋滋的。

信中那人約邱非在城隍廟外一處舊屋相見，邱非沒來過這邊，也是到了才知有這麼一處荒涼之所，連帶着遠方的喧鬧都仿佛不真實起來。

郭少也好奇來的人究竟是誰，感覺自己這一路上雖然還沒去過嘉世商行，但見過的與嘉世有淵源的武林前輩卻是不少，這回更是無比期待。

沒想到來的人他居然見過。

“聞兄！”郭少一見到來人幾乎是立刻蹦了過去，激動不已，“是你呀！”

聞理見他這副模樣也覺得好笑，扭頭問邱非：“是我來有這麼驚訝？”

邱非卻是知道郭少為何這樣，畢竟聞理之前給他開的那副藥确确實實起了些效果，若不是因着這一出，早在呼嘯山莊時兩人就得一起送命。

再聽郭少抓着聞理講完一通下來，果然跟他猜測的差不多。

聞理聽完也是覺得意外，又一時慶幸，雖然他那醫術也隻能算能派得上用場，真要說如何徹底治好郭少身上的毛病，他是萬萬不敢打保票的。但即便郭少隻恢複了那不到一成的内力，也足夠使他欣喜若狂，幾句話間幾乎将聞理吹成神醫在世，聽得聞理也不好意思起來，說那就再給郭少把脈看看情況。

邱非也惦記着郭少身上的傷。郭少在來華亭的路上昏睡一路，着實奇怪，盡管郭少如今仿佛沒事人似的，但邱非還是希望心裡能有個底。

可聞理這次把完脈，卻不如上次那般有把握，猶豫了半晌才繼續道：“你上次内力耗空，又傷了根基，原本隻靠我給你那副藥或許還能有些作用，慢慢恢複總能好個七八成，但這次……我說不好。”

邱非聽完過後，胸口一陣說不上來的悶。再看向郭少，卻見這人坐得歪歪扭扭的往桌沿上一靠，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