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廳遲蘊并不是第一次踏足。
高管家帶她到門口就離開了,隻說蔣先生就在裡面,遲蘊進門前特地從包裡找濕巾擦幹淨自己的鞋底,垃圾謹慎的包好放回到包裡,此時手指攥住,禁不住深吸一口氣。
她想起昨天秦可對她的警告。
這警告現在越想越像一種“死亡預警”。
遲蘊雙腳被雨水浸透,本來就涼得沒有知覺,現在更是到了幾近僵硬的程度,被冰凍住的血液在從腳底不停的往上傳遞涼意,她手指彎了彎,關節好像生鏽了。
遲蘊對自己目前的情況有着十分清晰的認知。
她不出意外,要失去她的工作了。
蔣逢正坐在沙發上。
他剛接完電話,從這通電話裡他得到了一個讓他滿意的消息,一些對他來說輕而易舉能夠做到的事,他可恥的用了令人不堪的手段。
這是他一直享有卻從來沒有用過的特權。
遲蘊停下腳步,慎重的擡眼,于是看到蔣逢一身黑色西裝,一如既往的沉默嚴謹,是很正經的工作狀态,他聽見聲音後緩緩的擡眼,幽深的眼眸裡藏着遲蘊看不懂的意味。
他目光不像以往平日裡那樣溫和。
反而能用“陰冷”兩個字來形容。
就像古堡裡的吸血鬼,會用他的牙齒咬破人的喉嚨,精彩到鮮血外綻。
他就用這樣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看着遲蘊,讓她徹底說不出話來,原本還想着要解釋的話完全被擊散潰敗,宿醉後的大腦更加是一片空白,這讓遲蘊很為自己的反應能力擔憂。
就她這樣的,能成什麼事。
還是抗壓能力太弱。
遲蘊連續深吸了幾口氣,試圖從這樣極緻的窒息中抽身出來,他此時周身的氣息就像一張被浸滿水的毛毯,能夠無限吸納水源無限厚重,然後塞住她身體的每一個呼吸口。
甚至是毛孔也都堵死。
“蔣、蔣先生。”遲蘊聲音細微得像用盡所有力氣從這窒息裡沖破出來,但她的内心還是不夠強大,她連解釋的語句都無法順利說出口。
落到最後隻剩下一句——
“對不起。”
蔣逢目光往下,看向她的雙腳。
她鞋底已經擦幹過,卻依舊掩飾不住她腳上的狼狽。
外面已經下了一天一夜的雨。
蔣逢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幾乎沒有合眼,他今天一早就去了她的工作間,沒有等到她來,他心下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的,他承認他害怕了。
害怕她會選擇離開這裡。
在他懷着私心讓她來到這裡工作之後,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試探她,在做出違背自己道德的事情後,産生了他少有的不安的情緒。
事實上,他應該坦蕩一點。
他從來不會輕易放走屬于他的東西。
“淋雨了?”蔣逢終于出聲,語氣平穩,短短幾個字無法聽出他的情緒。
遲蘊卻莫名更害怕。
她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雖然打車過來,也打了傘,但雨勢過大加上她扭到了腳,她覺得自己現在像一個肮髒的殘次品,羞于站在蔣先生面前。
蔣先生肯定嫌棄她弄髒他的地方了。
這個想法從腦子裡冒出來,遲蘊腳趾都縮了起來,她很不好意思繼續站在這裡,但她也慫得不敢直接離開。
這種感覺太令人窒息了。
遲蘊甚至已經沒辦法用深呼吸來緩解自己的情緒。
蔣逢接着皺起了眉。
他起身,朝遲蘊走了過來。
到她面前時停下腳步。
他此時齊整的西裝正式得更加讓她有壓迫感,遲蘊低下頭,準備即将到來的暴風雨,但下一秒,他口袋裡找出一張手帕,深灰色,看起來很柔軟。
然後他把手帕遞給遲蘊。
遲蘊目光跟随落在手帕上,她疑惑的眨了下眼睛,也不理解他的意思。
他給她手帕?
這是什麼意思?
遲蘊拿不準他的意圖,并沒有接。
見她不接,蔣逢又往前半步,這下已經超越了安全的社交距離,他擡手,拿起手帕給她擦了擦額角的雨水。
遲蘊身體一僵。
這個動作顯得他們之間過于親密,她實在不習慣這樣的親密,心髒也再次如擂鼓一般跳了起來,驚慌下擡頭,對上他溫柔的視線。
是溫柔,遲蘊沒看錯。
恐慌的情緒逐漸被另一種慌張所取代,遲蘊喉嚨這端變得無比幹燥,她如蚊蟻般再次開口,“蔣先生……”
他手指很幹燥,像觸碰過燃燒的篝火,不經意掃過她額角皮膚,接着他目光往下,再次将帕子遞給她:“把手擦擦。”
近乎命令的語氣。
遲蘊這次聽話的把帕子接了過來,她捏在手裡,胡亂擦了擦,也不管擦了什麼,馬上就要把帕子還給他。
手剛還過去又覺得不對,怎麼能弄髒了又給他,這樣顯得她太過分了,下一秒她就下意識收回手,就在這時,她手被握住——
他手心是溫暖幹燥的氣息,整個手掌覆蓋住她的手,親密的接觸讓遲蘊懵得反應不過來,而他捏着手帕,一點點擦過她的手背,到她手指。
氣氛再度安靜下來,偌大的房子完全隔絕外面的雨聲,于是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還格外明顯,這樣近的距離,呼吸都能觸及彼此的皮膚。
“我剛剛在等你。”他聲音低沉,一如既往的溫和禮貌,喊她:“蘊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