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最出名是村中心那棵老槐樹,五百多歲了,葳蕤茁壯,六七月滿枝滿頭的花,上過雜志、新聞,還吸引了好多導演來拍電影。
從半空俯瞰,所有房子都是圍着樹建,越靠近大樹,房子越多,越密,也越熱鬧。
聽外婆講,她們家是北洋時期才來這裡定居的,避難來着,房子建在村邊上,到大樹有個十來分鐘的路程。巷子多,繞。
小時候沈新月去大樹玩,總嫌遠,現在人變多了,她家那位置倒是剛好。
一來是占地廣,有門有戶的,活動空間大,二來是清靜。三嘛,将來要開發成民宿,自己家房子不需要付房租,差不多是無本買賣。現在人都厭倦了城市,向往隐居,秀坪是個好地方。
沈新月一路走一路看,跟小時候到底不一樣了,人多是一方面,還有就是各種文創店、咖啡店和奶茶店的興起。半商業化。
完全不商業化也不行,遊客來了,吃什麼,玩什麼呢,住哪兒呢,沈新月挺滿意的,這種程度剛剛好。
村裡人有錢賺,城裡人有消遣。
這幾年縣裡大力發展,修橋鋪路,搞宣傳,周六不少遊客,沈新月混入其中不顯另類,隻是高跟鞋在石闆路上并不好走。
走半道又聞見咖啡香,沈新月被勾了魂似的,循着味兒就去了,老遠看見店門口有個身材頂靓的女人坐在高腳椅,穿一條淺灰色工裝褲,上身是同色系的背心,從後看小腰就那麼一把。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沈新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走到人跟前,沒察覺到對方已經轉過臉來,正笑眯眯饒有興味地盯着她。
直到那人開口說話。
“好巧啊,沈小姐。”
音色太過熟悉,要笑不笑的,像專程等在那看人出洋相,滿肚子壞水。
沈新月吓一激靈,猛擡頭看向她迎着朝陽的臉,屋檐下冰晶折射出來的光亮般刺眼。
怎麼是她。
沈新月本來要發脾氣,氣她丢下自己跑來喝咖啡,轉念一想,不行,拿出會議桌上跟甲乙方談判慣用的那副假笑。
“江師傅啊,真巧。”
“老盯着我看什麼呢?”嫌熱,江有盈襯衫脫了,搭在大腿,手撐台面,托腮笑盈盈把人上下打量。
“打扮真漂亮,小裙子小高跟鞋的。”
兩人認識時間不長,也許是頻繁見面的緣故,沈新月總覺得認識她很久了,隐約有一種感覺,女人天生憂郁,并不是時時刻刻笑臉迎人。
初次見面,鄉道上驚鴻一瞥,她漠然投來視線,神色淡淡,無悲無喜。
莫名的,從第二眼開始,霞光映照下冰雪豐富了顔色。
我長得很喜感嗎?沈新月摸了把臉。
在咖啡店門前,人面前剛好也擺了一杯,沈新月還明知故問,“你在喝咖啡呐。”
“嗯哼。”她挑眉。
“聞着真香。”沈新月故意舔了下嘴唇,大幾十人,露出小孩饞樣兒。
“你也來一杯。”
江有盈端起白陶杯,淺抿一口,顯然是走路上吃棒棒糖,故意在小孩面前呲溜嗦那種壞大人。
囊中羞澀,低人一等,沈新月癟了癟嘴,“我沒有錢。”
“那你問問老闆,能不能賒賬,她是我朋友,我可以讓她給你打八折。”
江有盈屈指敲了敲玻璃窗,顯得多熱心腸似的,朝裡面喊:“喂,這裡有個小姑娘,想喝咖啡但沒有錢,你們店能不能賒賬啊。”
裡面做咖啡的姑娘聽見“啊”一聲,走到窗口,兩人之間來回看。
臊皮啊,真臊皮,沈新月臉一下就紅到脖子。
她轉身想走來着,可實在饞,再說臉不能白丢吧,總得換回些什麼。
“對不起啊,我們小本生意……”後面話不用全說出來,都是成年人了,懂的都懂。
從旁經過的遊客聽見她們對話,連連回頭看。姑娘看着蠻漂亮的,身材氣質和打扮也不錯,怎麼連杯咖啡錢都沒有。
也有眼尖的,走老遠了才跟同伴小聲說:“調情呢。”
誰跟她調情,這根本就是羞辱人!
眼眶憋得通紅,強忍淚不落,沈新月死死盯着面前人,真想不通,她怎麼時好時壞的。
“我惹你啦?”到底還是哭出聲。
這個惡毒的小寡婦卻一點愧疚之心也沒有,無辜眨眼,“我怎麼了,我幫你問問能不能賒賬嘛,好心來的,你還不領情。”
“才不是,你就是故意欺負我,欺負我沒錢!”
沈新月橫臂抹了把眼淚,越想越傷心,“欺負我你有錢賺怎麼滴,從見面你就欺負我!我又沒欠你的,什麼毛巾浴巾衛生巾,又沒專門找你要。”
小寡婦心理素質是真好,面對她聲聲質問,一點反應沒有,還悠哉喝咖啡。
“好了好了,不哭了。”店裡咖啡師端出一杯焦糖拿鐵,“這是江師傅專門給你點的,你還沒走到店門口的時候就吩咐我去做了。”
說着遞來紙巾,“擦擦淚,她跟你開玩笑呢,别生氣,她就是這樣的人,嘴硬心軟。”
自尊心到底打不過胃裡饞蟲,沈新月吸了吸鼻子,磨磨蹭蹭走上去,雙手捧杯,喝一大口。
她唇邊沾了圈咖啡泡,眼淚還挂在腮幫子,江有盈伸手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