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之瀾頹然倒地,露出身後握着西瓜刀的女孩,沒有人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來的,沒有人知道她來這裡的目的,江小白看着孟之瀾口中不斷湧出的血沫,焦急地一把拽住那女孩的衣領,“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女孩臉上濺滿了鮮血,笑容猙獰,“哈哈哈,哈哈哈,你還記得嗎,你誇過我勇敢的!他們這些上層領導不給咱們底層員工活路,那就别怪我行俠仗義!哈哈哈!哈哈哈!”
什麼?!
什麼?!
女孩揮舞着西瓜刀大笑着跑開,江小白捂着頭痛苦地跪在滿地血泊裡,為什麼,為什麼,難道錯的是我嗎?從一開始錯的就是我嗎?我做的不是好事嗎?一個人做了好事為什麼會得到壞果呢?我都做了什麼啊?我都做了什麼啊!!!
警車和救護車的長鳴此起彼伏,江小白被王勃從地上拉起來的時候還在嘴裡不停地念叨着,“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如果沒有他當初和孟之瀾一起做“來一壺”工作室,将原本流通的紙媒變成短視頻,就沒有今天的紙媒工業倒塌,成百上千的工人們失業無處可去;如果沒有當初他亂發善心給了女孩一份鼓勵,就不會讓她今日貿然出頭刺傷孟之瀾。
江小白抱着自己的頭痛苦地幹嚎卻流不出眼淚,王勃的雙手緊緊握住他的雙肩,“小白,小白,你清醒一點,你清醒一點!!!”
江小白被他掐得肩膀酸痛,雙眼慢慢聚焦看清楚面前的人,“勃哥!!!”他終于哭出淚來,他抱緊王勃整個人縮進王勃的懷裡,“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對不起大家,對不起女孩,對不起——孟之瀾。
孟之瀾……想到這裡,江小白猛然從王勃懷裡擡起頭來,然後迅速起身向外跑去,卻隻來得及看到救護車白色的身影。
他追着救護車跑過去,“孟之瀾!孟之瀾!!孟之瀾!!!”一路追,一路喊,追到嗓子沙啞發不出聲,追到再也看不見那道白色的車影。
江小白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整個城市都在沉睡。
天還未亮,急救燈卻一直亮着。
一扇門阻隔天地,他靠着牆根窩在一處,看到面前走過的各式各樣的鞋子,皮鞋運動鞋高跟鞋,西褲,牛仔褲,短裙,年輕人,中年人,員工,上司,男人,女人。
他們都為了急救室裡的那一位匆匆而來,追着護士詢問着裡面的情形。
護士被他們團團圍住,來來回回隻有一句,“病人脾髒破裂,失血過多。”
有人争着要輸血,有人搶着要繳費,熱熱鬧鬧的像是在狂歡,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裡瑟縮的那個人,他曾經與急救室裡的那位有過多麼熱烈的過去。
最近的時候,他站在他的對面微笑,彎下腰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說,“我叫孟之瀾。”
最遠的時候,他打開他即将伸過來的手,盯着他的雙眼惡狠狠地說,“孟之瀾,我們絕交。”
一雙陌生的手臂将他從昏暗的角落裡拉扯了起來,他迷茫地看着面前頂着一頭黃毛的男孩,與自己差不多大,滿臉的戾氣,“就他媽是你害的我瀾哥?”
江小白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連續的拳頭便照着他的臉打了過來,鼻梁骨好疼,眼睛也熱乎乎的,他偏着頭,毫無還手之力,他想,打吧,打吧,打死我算了。
“咚!”地一聲,有人将他推搡到了牆壁,後腦勺撞到瓷磚上,一陣暈眩之下,他感覺自己雙腿發軟,跌到了一個并不寬闊甚至因為偏瘦骨頭硌人的懷裡。
熟悉的油墨香氣,是王勃。
王勃比起黃毛雖然瘦上許多,但常年幹活的手和青筋盤桓的臂膀與細皮嫩肉的少爺身闆對抗起來那可不是一個量級的,“你再打一個試試!”
“他媽的我就打了!”黃毛不甘示弱躍躍欲試,就在此時,又聽到一聲熟悉的“停!”這一聲是猛哥喊的,随之而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因為這裡打起來了,人們紛紛側目,猛哥站定在王勃與黃毛中間,面對着江小白,表情中滿是驚喜,這與醫院的氛圍格格不入,但卻讓江小白覺得心裡暖暖的,這是他三年來第一次見到以前的朋友,猛哥的臉一下子把他的記憶拉回了三年前。
“你怎麼在這兒啊!你知不知道孟編找了你多久,那天你不辭而别……”說着說着,猛哥的聲音小了下去,她仿佛是想起來了,孟編還在急救室裡躺着。
江小白低垂着頭,他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更不知道該作何解釋。
猛哥一把握住江小白的手,突然恨恨地說,“都怪隔岸,要不是他……”
“什麼?”江小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就在他擡起頭的一瞬間,兩名穿着警服的男人站到了他們幾個的面前,“誰是江小白?”
“我,我是。”江小白舉起手。
“我也是!”王勃喊了一聲,一把握住江小白微微舉起的手,“我跟他一起去!”
離開醫院的時候,天上掉下來幾滴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