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适不适合當皇帝還需要再觀察,但大皇子想必不适合,他的腦子裝滿了漿糊,又或者擠滿了大海,還不如他親爹蘇季徵靠譜。
後面的事就順理成章了,拿下濱州刺史等相關人員,大皇子雖然想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留徐銳一條性命,攝政王把造反寫臉上,攝政王世子蘇景同耳濡目染頗為嚣張,無視大皇子直接下殺令,并且在鬧市口處斬,請流民觀看,以平民憤。
顧朔正式接管濱州,他辦事十分有條理,心中有丘壑,腦中有框架,赈災繁複瑣碎,在顧朔手中卻顯得井井有條。修複堤壩、清理水患肅清積水、加固房屋建築、新建土木、以工代赈施糧施銀、保障老幼女殘的正常生活、農田修複……
顧朔等人在濱州待了半年才回到京城。功勞自然落在大皇子名下,差使辦得漂亮,大皇子在朝中風生水起,立太子一事重提。熙郡王顧朔則照舊在府中讀書。
一切都如同周文帝設想的道路前進。
至于攝政王,他歡天喜地慶祝獨生子平安歸來,還不知他平常就不聽話的兒子,經此一役會更加叛逆。
回憶到這裡,顧朔心中有些感慨,濱州赈災的事,已經過去九年,當年稚嫩青澀神采飛揚的小世子,已經長成了可惡又可憐的大軍師小太監,過去平靜安逸的生活,已經離他太遠,偶爾想起來,恍如隔世。
顧朔摸摸蘇景同的頭,“我那時隻覺得你意氣風發,天縱少年,聰慧過人,狡黠可愛。”
蘇景同愣住,“你不覺得我太過纨绔奢靡麼?”
“不。”顧朔答:“我才去新洲時,和你一樣。”
“你不覺得我行事很猖狂麼?”蘇景同又問。
顧朔笑:“少年郎要那般拘謹作甚,你這樣就很好。”
“那……你不覺得我除了陰謀詭計,什麼都不會麼?”蘇景同說得是實情,關于赈災的其他工作,他一竅不通,不僅完全不具備顧朔統籌全局的能力,連拆解出來的工作他都勝任不了。
堤壩要加固到什麼程度才算安全,洪水沖塌的房屋哪些需要拆除重建、哪些可以加固、哪些不受影響,他一概分不清,農田怎麼恢複生産他也不懂——書倒是看過,純紙上談兵。
但顧朔,信手拈來。他從容不迫,淡定自若,他站在那裡,就是定海神針,讓人忍不住信服,好似天下沒有他解決不了的難題,沒有他處理不了的雜事。
“你是軍師,”顧朔握住蘇景同的手,“朕是皇帝。你做好軍師,朕做好皇帝。”
“可是……”蘇景同還有話想說,顧朔輕輕“噓”了一聲,“安靜,太晚了,該睡覺了。”
蘇景同隻好閉嘴。
“朕要就寝了。”顧朔宣布。
蘇景同把一肚子的話裝回心裡,今晚居然這麼短,他都沒來得及說幾句話就過去了。
顧朔闆闆正正躺在床上,合眼,完全沒有再跟他聊幾句的意圖。
蘇景同盤腿坐在一旁,他伸手摸索着把自己丢在地毯上的毯子抓過來,随便在身上搭着,守夜太監通常是不允許睡覺的,要守一整夜,但蘇景同白天辛苦工作,若晚上再不睡,鐵打的人也熬不住。
他沒把規矩放心上,但此刻怕是睡不着。
蘇景同悄悄睜開一隻眼睛,借着博古架上夜明珠的光,偷摸兒看顧朔的睡顔。顧朔的眉眼清雅俊逸,在戰場厮殺多年,染了幾分英氣和寂寥。鐵血将軍、君子風骨、帝王威儀。
周文帝那醜貨,竟也能生出這般俊俏的兒子,真是祖墳冒了青煙——顧朔定是随了親娘。
蘇景同暗暗歎息,可惜他沒見過儀貴人,想必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蘇景同本以為他倆聊到過去,他會滿懷心事,徹夜難眠,誰料沒堅持一會兒,便困意上湧,沉沉睡去。
他是真累了,自從手筋斷了以後,他體力急速下滑,有時坐着都能睡着,何況平日賴床到正午的人,今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中午又沒午睡,能熬到這會兒,實屬不易。
蘇景同頭一歪,半倒在地上。
晚膳前,殿中熏過安神香,量不多,味道極淡,檀香、沉香、肉豆蔻的氣息混合在一起,慢慢在殿中彌漫。
顧朔靜靜等了片刻,睜開眼睛,蘇景同已經睡熟,歪倒在地毯上,懷裡抱着他毛茸茸的小毯子。
顧朔下床,輕手輕腳把蘇景同抱起來,放在床裡面,顧朔躺在他身旁。蘇景同睡夢中感受到顧朔的氣息,咕哝一聲,像三年前一般習慣性滾進顧朔懷裡,頭埋在他肩頸,蹭了蹭,不動了。
顧朔無聲地笑了笑,溫柔地親了親蘇景同的額頭,将人摟在懷裡,拉上被子。
晚安,小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