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多謝……先生、救命之恩。”
姜山被身後傳來的顫抖的聲音拉回了神。
他迅速轉身,就看到了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左半邊衣衫已經被染紅被的瘦高廚子。
姜山苦笑:“哪裡是我救了你?分明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吃那道菜你也不會被連累至此。”
而且最終讓這廚子免于屍首分離的,還是屠七出手,他想攔都沒能攔下。
一個廚子失去了一條胳膊,他的職業生涯隻怕也從此到頭了。
然而粟滿卻認真搖頭否定了姜山的話:“小先生,雖然小的沒識得幾個大字、也沒讀過什麼經史,但善惡恩仇小的還是分得清的。”
“先生喜愛我做的菜是先生對我手藝的肯定,這是廚子該高興的事兒。
小的不是因為那幾條鲥魚差點被殺、也不是因為先生。”
粟滿雙眼盯着還落着淅瀝小雨的門外,片刻後他垂下眼:“……總之,我要多謝先生還有七統領。”
“至少我現在能活着離開晉陽府城。就像您說的,活着總比死了好。”
姜山沉默,想要再安慰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無論說什麼都不合适。
他無權無力根本無法改變這些廚子的命運,那沒有用的廢話還是不要說了。
“……也好,你的手藝很好,不在城主府就在外面随便擺個小食攤也能養活自己的。”
然後姜山就見到這個面色慘白的廚子笑了笑,那笑容帶着一種讓姜山難以言說的無力感。仿佛他說了什麼遙不可及的事情一般。
“小的名叫粟滿。爹給我起的名字,希望我家粟粒滿倉的意思。”
姜山眨了眨眼。
粟滿對着他露出一個樸實笑:“希望小的再見到小先生時,先生已經輔佐明君一統天下、讓家家粟粒滿倉了。到那時我再給小先生蒸魚。”
姜山心中一澀。
粟滿說完就就按着自己還在滴血的左臂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宴會廳。而姜山看着他的背影,也徹底确定趙廣此人絕不可輔佐。
甚至,最好早點被嘎。
于是他又轉頭看向屠七。
擰眉。
屠七:?
嗯?先生怎麼又在看我?
姜山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看不遠處那些或無動于衷、或不明所以的文士武将們,沒一個是能入眼的。
他翻了個白眼又瞪屠七:“你搞快點。”
而後直接甩袖離去。
屠七在門邊站着擰眉,搞快點?小先生想讓他搞快什麼?
他現在已經是晉陽軍中最快最準的男人了,力氣也自問隻在趙廣之下啊?
正思索着,他的肩膀就被走過來的趙大熊拍了一下:“俺滴個娘嘞!小先生看起來又瘦又小,可這氣勢是真驚人啊!膽子也大!”
“俺都不敢在大王盛怒之下勸他别殺人!連宋先生也不敢呢。”
可小先生勸了,還真的從大王的刀下搶回一條人命。
屠七看着這個真的老實人啧了一聲,“所以他是大王忍着殺意也要禮遇的小先生,你就是個熊。”
“嘿嘿!熊有什麼不好?俺媳婦說俺壯如熊!必定能活到最後!你這個沒有媳婦兒的人是不懂的!”
屠七:“……”
一點都不想跟這種真的老實傻子一起工作說話。
好想快點換個下家啊。
嗯?
屠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原來如此!
小先生是讓他搞快點——趕緊砍了晉陽王換下家吧?
啧,今晚就加練氣力一個時辰。
他既然已經向小先生保證過,那就絕不能讓小先生失望!
午宴過後姜山終于迎來了兩天清靜的鹹魚躺平時光,大概是他在午宴上說的話做的事到底還是讓那位霸道大王不高興了,趙廣這兩天沒來找他、也沒來問策,就隻是讓屠七看着他别跑就是了。
姜山也樂得輕松。
他實在也不想看到那個動不動就拔刀的霸道狠人,怕多跟他說兩句話自己就會忍不住想召喚流星嘎了他。
倒是趙廣麾下的前第一謀士宋通達宋先生來找他聊過一回,但姜山跟這位宋先生也實在是有點說不來話。
“姜小兄少年心性太過剛直,宋某知道小先生是為大王也為那些廚子好,但小先生得知道人有不同、咱們謀士就要根據輔佐大王的性情不同來進行不同的勸誡和提議啊。”
“下次小先生再見到大王還是要多多順着大王的心意來,才能在這晉陽軍中待的長久。”
姜山看着這個撸着胡須的裝老頭子就想頂他:“所以宋先生就是靠着這個成為晉陽軍中的第一謀士的?”
“那不知宋先生順着大王的心意看他随意砍殺了多少人了?”
“趙廣身如虎熊腦子又小是不怕也不信因果報應的,但先生都已經這麼大年紀了,也不怕日後下去被那些冤魂在地府按着打?”
宋通達嘴角一抽,這小子長得一副仙人樣兒說話真是毒似鬼啊。
“啧,你莫要在這裡危言聳聽!你我都知以大王的性子逆着他的心意勸誡,不但不會有用反而會招來自身的殺身之禍,這不是謀士之錯。我等也沒有辦法!”
姜山:“哦。”
“所以我等謀士更應該順着大王的意、在他高興的時候稍稍做些勸解讓他更和一些,也算是對百姓盡心了。”
姜山:“呵呵。”
宋通達被頂得不行:“那你小子說說!你還有什麼辦法能夠勸大王改掉這天生的性子?!”
姜山聳肩攤手搖頭:“沒有法子。”
宋通達又拽下一根胡須,這不顧别人死活的狗樣子!真是和他那該死的師弟不分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