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桉跟着學了一遍,“我會了!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罵人的話,‘笨蛋、傻子……’”
“啊……”
“手語不難,沒什麼可教的,但我看你心情不好,你要學會發洩,心裡舒坦比你輸液吃藥好得快。”
楊桉手中的動作僵硬了,她聽懂了,但還是她笑出聲坦然自證:她沒事。
他看到楊桉的笑,被感染了幾分,擡手輕輕拍了楊桉的頭:“還沒有這麼摸過小輩的頭,你是第一個,哈哈哈,走了,好好治病。”
走了一半,轉過頭又對她粲然地微笑着揮手:“再見!”
楊桉還傻在原地,半晌才起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和病人交流的時候,楊桉才會無所顧忌,因為那是站在同一身份角度出發才能有的感觸。
沉浸比劃着手語,确實不是太難,可惜沒教她謝謝的手語,她更想學那個。
“楊桉。”
突然出現的聲音吓了楊桉一跳,她趕緊往後藏着雙手,像隻被打斷睡眠的貓,尾巴的毛又炸又立,瞬間防備站直。
謝樹完全推開門,剛剛慢人一步就看到她正在和别人講話,又退回去等着。
楊桉看到台階下慢慢從門口走來的人,夕陽在他身上,橙黃色的光線在他身後,棱角光影分明,微風撩起的發絲也耀着金色,似火光搖曳晃動。
直到他走出夕陽,面目厚重的陰影消失,心頭一蕩,雖然有過節在前,楊桉由衷承認他很好看,像是班級裡大家争先恐後拜讀的青春小說封面模特。
他身上攜帶的光,過分唯美誇張,是她從未領會過的狂風張揚着過境。
那些她從來隻是構想的贊美對象會不會就是長這樣的,他的驕縱相由心生,十分匹配像她這樣乖乖女相稱的痞子感。
謝樹看她又是一動不動,實則已經在心裡定奪,拉起警戒線,還是出了聲再喊一次:“楊桉。”
每一個字都極為清晰。
楊桉暗罵自己沒出息,輕易被美色迷惑,什麼小說什麼模特,這架勢分明是尋仇來了嗎?
尴尬曆曆在目。
而且從頭到腳的輕松随性,銳利的目光帶着審視,都在告訴楊桉:你們有着雲泥之别,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萍水相逢罷了。
簡而言之:你們不是同類。
“你知道我?”
謝樹慵懶傍牆,兩腿交疊屈膝,饒有興緻的看她:“你不也知道我?‘後腦勺’”
“那天,我不是故意盯着你看的,就……”
“就什麼?”
楊桉的叛逆被激發出來,“我還沒找你算賬呢,車上打我那一下。”
謝樹等的就是這一句,“确實,差一個抱歉,以及謝謝!”
他看着楊桉,病服寬大,上衣被她用作外套,裡面是純白色的體恤,漿洗的很幹淨,頭發低低紮着,額頭掉着幾縷碎發,被風輕輕地吹着,說不出的靜默。
但謝樹覺得這都是表象,她應該有一個澎湃激蕩的靈魂,對一切命運刮痕進行拆分,對其叫嚣,内化成她自己的成長紋理,無可撼動。
“為什麼……謝謝?”楊桉眼睛睜圓。
謝樹剛想解釋,可是反過頭來斟酌,車站的那包紙巾她肯定沒印象,而且那天楊桉濕發狀态大概和病情脫不了關系。
于是,他不疾不徐從台階下走到窗邊,灑脫看着窗外,“沒什麼。”
楊桉看着越來越近的謝樹,昨天先認出眼睛是合理的。
“就想名正言順說聲謝謝。”
因為注意到你的那天,滿世界的大雨傾盆,我們都被這世界澆注成了最頹喪的模樣。
即使那天的你應該最是難過。
謝樹風輕雲淡的說着話,一雙眼睛狹長清隽裹挾攻擊力,被他渾身故作懶散粉飾平和,楊桉竟然看到了真誠,她的推演産生裂隙。
出于本能,楊桉還是後退半步。
謝樹察覺到楊桉又回到了車上和他針鋒相對的狀态,也後退一步,試圖緩和,嘴卻不饒人。
“離這麼遠?我身上有刺?”
楊桉搖頭:“大哥,我不認識你。”
“現在不是認識了。”
“可是……”
謝樹身體微微前傾,看着眼前168左右的小不點,剛剛能夠到他肩膀的位置,滿臉都是倔強,他洞悉那是楊桉的僞裝,明明看到她和别人都是語笑嫣然。
漫不經心向前邁進一步,鄭重其事開口:“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吧!我是顧醫生的兒子,謝樹。以後我們應該會天天見面。”
楊桉聽到顧醫生,眼神動容,心裡莫名一松,忍住撒腿就可以下台階的沖動。
“可是,這關我什麼事?”
“我也是一個醫生,在将來。”
楊桉乖乖巧巧應付他,“然後呢?”
謝樹似是而非點點頭認同,摩挲着下巴,得寸進尺,“确實啊,不過也算認識了嘛!還有,别這麼兇。”
“哦!”仗着自己是醫生就多管閑事。
楊桉趴在窗子上,有點不耐煩瞟他,莫名其妙。
“你還不走嗎?”
謝樹失笑一聲,居然在這裡和一個小屁孩鬥嘴:“這裡是你家的嗎?”
“倒也不是你家的。”
楊桉轉念一想,伸出手指放到腦袋邊,對他做了一個動作,就剛剛大叔教她的手語。
“什麼?”
謝樹覺得楊桉不是在罵他,就是沒憋好屁。
但是大少爺内心比較純真向善,看誰都像是好人,特别是楊桉嘴角上揚的彎弧,簡單直接下定論:最不至于煩人。
“一個大叔剛剛教的。”
“出去的哪個?”
“嗯。”
謝樹跟着楊桉一起笑了一笑,“什麼意思?”
“哈哈哈~”楊桉笑出聲,“就是……”
楊桉觀察着謝樹,他好像真的不知道,任性到底使勁點頭:“是‘你好’的意思。”
謝樹看着她一臉的忍俊不禁,還有一點惡趣味的興奮,持懷疑态度也跟着比劃一遍:“真的?”
“嗯,真的,你好。”
“嗯,你好,楊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