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好可愛。”她嫣然一笑,溫柔問候楊桉,“你是怎麼了?”
楊桉摩挲着後腦勺,瞥了瞥嘴,細細微微的窺視她,她脫掉黑色外套,裸肩上的紅色内衣肩帶很出戲,很惹眼,但是和黃色長裙打造的淡純不相符,是一種魅惑。
從剛剛迷糊狀态回升,定眼看清楚了那兩根紅色肩帶,楊桉用指尖點了點左耳,“這裡。”
她察覺打量,笑容上閃過幾分不易察覺的沮喪,看了看劉女士,學楊桉指着自己的鼻尖,眼神沒有閃躲地笑着和楊桉交流:“我,鼻息肉,切了就沒事了。”
劉女士識人無數,開始推測眼前人的工作,醫院人來人往,對所有人充滿包容和平等尊重。也并不想過多攀談,但出于禮貌開敞應付:“左耳,突發性耳聾。”
而且對于帶着楊桉來說,她作為一個母親,想過分的為楊桉屏蔽‘所謂的不好外界’,就因為那外露的紅色肩帶,所有的目光都帶着審視和規訓。
被黑色外套遮擋住的紅色肩帶,像是兩條紅線,劉女士在心裡贊美這個年輕人的美,不被看見還好,卻是楊桉不應該接觸到的紅線。
她愣了一下,解讀出劉女士的審視,習以為常承受住目光,用和善平複一切犀利,遲疑着關懷:“嚴重嗎?手術做了嗎?”
“不用做手術。”
收拾完了,她拿上病号服進到衛生間,聲音遠遠的傳來:“真好!不用手術。”
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隔層是一眼就能看見的,從着裝言談到呈現給人的狀态。
她穿着很好,全身上下都是一種天然的松弛,楊桉的環境決定了自己從來都不可能擁有這種東西,那些是滋生自卑的來源。
雖然想盡量不和别人比,但是當那些東西放置在你面前,對于楊桉來說,不是厭惡,而是欣賞和贊歎,她想要。
比如,讓她産生這種類似感覺的另一個人——謝樹。
可想要的東西當沒有時,就會用嫉妒掩蓋,為自己披層馬甲。
楊桉覺得自己能與之媲美的隻有自己對待困境時不屈的信仰,用這微渺的力量來換自己的生機蓬勃,它更像是一種自我的英雄主義,當抗争完成時,它可以更好的麻痹自己,雖然比不上那些,她也沒有且允許自己沒有,因為她可以一直目睹自己的光芒,哪怕隻盛開在自己眼中。
人生的籌碼僅一人足矣。
說曹操曹操到,謝樹終于在給楊桉第五次換針水的時候遇到她醒了。
楊桉看到消失四天的騙子穿着白大褂,并不想讓人知道他認識自己,一直低着頭。
換針水時,一般都會确認名字。謝樹嘴角抿笑,對患者一視同仁,十分自然開口:“楊桉。”
楊桉點頭。
謝樹沒聽到回應,複又喊了一遍:“楊桉。”
劉女士坐在凳子上,拍着她:“喊你,出聲啊。”
楊桉再點頭,小聲回答:“嗯。”
劉女士笑着表達謝意,眉眼都要裂開到耳根,“麻煩你了,今天一直都是你在換針水。新來的嗎,看你的年紀和他哥哥差不多,畢業了沒?”
楊桉擡頭看着謝樹,一直?還扯了扯劉女士的衣角,想阻止她媽的打探。
她并不想和謝樹有過多牽扯。
謝樹看着她的小動作失笑,裝作無視,剛開口:“不麻煩的,阿姨,我……”
就被衛生間裡傳來的聲音打斷:“你今年高中是吧?我看你隻有17、8歲,要是不出意外,我也有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弟弟,他今年也……”
她輕輕甩了甩手上的水,看着謝樹停止了話語。
謝樹也擡眼看她,停住手中的動作,這個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正好這時,曹茜進來,把藥遞給她,随即埋頭記錄并叮囑,“12408,魏皎,這是明天的檢查,顧醫生上班的時候,把報告給她。再具體安排手術的時間。這是你今明兩天先開的藥。這是洗鼻的藥液,怎麼用,顧醫生給你說過吧!”
魏皎接過住院的手環,把藥丢在床上,就在那系手環,頭也不擡,“說過,今晚要查床嗎?可不可以到外面住?”
曹茜無語:“不可以,你攏共也住不了幾天院。”
楊桉想着,‘魏皎’名字也這麼好聽,那個‘jiao’,是皎皎月光的‘皎’嗎?還是‘嬌’?不像自己的‘桉’,可是從小到大沒有一次平安過,這個名字更像是一種反向詛咒。
曹茜囑咐完,看着謝樹說:“你不走?”
謝樹沒走,就一直盯着魏皎看。說實話,這個人的僞裝能力會讓謝樹形成錯覺,特别是病号服穿上的她,要不是之前的厭惡讓他印象深刻,他多半是不感興趣的。
謝樹跟在曹茜後面出門,門關上的那一刻,眼神還一直在魏皎身上。
魏皎聽到關門聲,才擡起頭,向那扇門看去,她知道謝樹在看自己。
她知道謝樹,弟弟失蹤那一年,謝叔叔把自己接回謝家住過一段時間,隻不過那時候謝樹隻有9歲,但是叛逆已經初見端倪,自己隻是在晚飯時見過幾次。後來離開謝叔叔家,就再也沒見過。
魏皎就是那個謝樹在昨天的高爾夫球場上看到的,陸衷末的人。
魏皎看着謝樹走向陸倩玫,慢慢下車,向陸衷末走去,看了一眼謝維銘。
謝維銘把球打遠,“唉,快近了!”
陸衷末笑着說:“謝哥這放水也太明顯了,小弟可就卻之不恭了。”
謝維銘做出邀請手勢:“陸兄,請!”
陸衷末和陸離識快謝維銘一步向前走,魏皎走到謝維銘身邊:“這件事,我建議你不要把謝樹拉進來。他太幹淨了!”
謝維銘用笑意僞裝,快速說:“來不及了,他們已經在接近他了,沒事,我們準備将計就計,利用謝樹的相親設局。倒是你,想辦法抽身。陸衷末疑心太重。他現在上鈎了,警方也準備收網,你會有危險。”
魏皎也笑着,攀談掩飾,交流聲音刻意放低:“謝叔叔,我無所謂,隻要能找到我弟弟,況且我在他身邊,也好有一個照應。”
她快速看了一眼,眼前的人一直像個大哥一樣,13年前的事現在已經追查到了陸衷末身上。她要找弟弟,謝維銘要查出當年被停職的真相,還有走失的另一個人,警方這些年也從未放棄。但證據鍊也還不完備,而且幕後一直有一個主使,或許這個人就是當年謝維銘停職的推手,而陸衷末隻是一個傀儡。
但陸衷末也是唯一的突破口。
半晌,魏皎像是打氣一樣追問謝維銘,“我們會成功嗎?”
沒有人回答,海風從身後往前吹,他們離陸衷末越來越近,推着他們向前走,陸衷末看向他們,而後不動聲色注意到提醒:“小樹也下來了?”
所有人向着謝樹看去,他卻視若無睹,帶上黑色墨鏡,在溢滿日光的草坪林緣散步。
溜達許久,謝樹轉身看謝維銘和陸衷末、陸離識交談,旁邊一直不遠不近陪着的女人。
臉上已經不是嫌棄了,目光閃過疑惑,但更多的是憎惡。
不髒嗎?
*
楊桉發現,謝樹開始往不斷的病房裡跑,提着吸氧設備,“楊桉,今天的氧氣吸了沒?”
劉女士先說:“還沒呢?我這正好想去叫護士呢?”
楊桉翻白眼:“……”
拿着藥來,一對一告誡:“楊桉,這是新開的甲钴胺,銀杏葉片和維生素。前面都在按時吃嗎?”
楊桉剛想從他手中接過,面無表情:“哦!”
劉女士一臉欣慰:“謝謝你啊!謝醫生,還剩三次的。”
又折回來一次,“楊桉,睡覺呢?需要助眠的嗎?”
楊桉咬緊下颚,無奈中帶有憤怒的說:“不需要!”
“……”
劉女士倒是越看謝樹越覺得他眉清目秀善解人意手腳麻利做事認真,親切問候到祖宗八代,誇贊張口就來。
誇得謝樹受用至極,有點忘乎所以了,也不枉他天生是姨的殺手。
特别是知道他是顧醫生的兒子,還是學醫的,然後小時候在永安長大,渾然不覺已經把謝樹和她哥楊陸架在一起對比,還時不時尋求楊桉同意。
劉女士為人和她所展示的那樣,豁達沒有芥蒂,或者說她不在意,會刻意忽略人與人的固化區分,但楊桉不一樣,她單純狹隘,用課本裡學到的東西套用着場合,變成一種自以為是的做題拿分。
楊桉看着謝樹終于推門出去了,趕緊對着媽媽普及,冷冷諷刺:“媽,你可住嘴吧!他就是在來路上的那個人,坐在我們後座的那個人,撞到我的那個人,記得不?”
“真的嗎?難怪越看越眼熟。”
楊桉兩眼一黑,無可救藥的老媽。
謝樹打了個回馬槍,冷不丁出聲。
“那個人?”是那個人。
認識不到幾天,已經被賜了一堆綽号,楊桉你可真行。
楊桉:“……”
嘚!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