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桉想起一個道聽途說的科學常識:女性通常比同齡男性要成熟,心智更是。
她突然感悟,對比謝樹,這個道理是有現實支撐的,謝樹的專業實力和他的生活習性完全就不匹配,被保護過頭了,有積極的自愈能力;
反觀楊桉,挨得過去的創傷痛苦,還經常為他人着想,逞強又懂事,融進現實的逆來順受。
但是當遇到挫折時,楊桉會奮起反抗,主動直面硬抗;謝樹可能會喘息片刻,或者選擇逃跑,允許自己頹廢……
她慢慢低下頭來,胸口有緊張的起伏,牛頭不對馬嘴告訴他:“可是我明天就出院了。”
“我知道。”
楊桉聞言握緊了拳頭,不敢仰望,隻能看着兩人的鞋子,腳心蔓延着的兩團影子,他的覆蓋面積比她的大很多,一樣的白鞋子。
可是她的是帆布鞋,洗的很舊,舊到邊際有泛黃;而他的是時下最新款,款式、顔色、用料都極其有講究。
差距。
一個是捉襟見肘的盡量體面,一個是向内收斂也掩不住的泰然自若。
而且,他連離别都可以面對得這樣坦然,那種置身事外的閑散讓楊桉有些憤怒,可她沒被情緒綁架,慢慢釋懷,變成沒有表情的無動于衷。
接着聽見謝樹有點凜冽但是溫柔的說:“你和阿姨回家修整幾天,我也馬上要開學了,得回學校一趟。你要去那個醫院,離我的學校很近的,我們可以一起去,到時候還可以帶你和阿姨逛一逛,免費的導遊要不要?”
謝樹在構想,每一條都要落到實處,每一條都在想他可不可以做到,每一條都在極力照顧到楊桉。他學不來陳時那些花裡胡哨的表達,但是他是這樣考慮到的,怎麼做勝過口頭。
楊桉還是低着頭,但是内心已然張燈結彩,噼裡啪啦炸起了煙花,連耳鳴都好像變成煙花的祝賀聲……
她知道她栽了。
徹頭徹尾地栽在了旁邊的這道影子上。
在名叫‘謝樹’的海域裡溺斃乘船,打撈不起分毫。
楊桉擡頭,從歡天喜地中撿回理智,喚醒被炸碎一地,還在短路宕機的大腦。
兩人同時出聲,“你……”
謝樹笑着看她,即使藏得很深,他也看到了想要的笑容,目光留戀在楊桉的微旋單側酒窩上,“你先說!”
“你不是要在這裡實習嗎?”
“本來就不确定的,回去實習離學校也近。”
接着沒有信心一樣,他斟酌了再斟酌,試探着問她:“楊桉,我回去主要是确定我要讀研的事,你……”
你能考到那座城市去嗎?
沒問出口,就被楊桉打斷,她轉過身鄭重其事面對他,眼光炙熱,“你的母校分高不高,收不收文科?”
很好,想到一起了。
“高,會收。”
“好。”
“叮!”
電梯門打開,楊桉腳步輕快先走出來,然後等着旁邊的人一起并肩,她拿回報告,“我先回一趟病房。”
謝樹點頭,兩人在臨近護士站的走廊上微笑着背向而行。
楊桉拿出手機,想要撥出媽媽的電話,正巧有人打進來,她先接聽詢問,謝樹轉過頭對着她小聲喊道:“楊桉!我在辦公室等你。”
楊桉轉身,對着他點頭,搖了搖手機示意她正在接電話,目送他遠去。
謝樹看她停在了走廊,電話對面的人好像讓她很開心。
最後看了一眼謝樹進門的身影,楊桉聽着魏皎的哭聲但是感到由衷的愉悅,停下來平靜。
謝樹站到顧笙然面前,“我不留在這裡實習了,我要回學校,順帶确認考研的事。”
“想清楚了?”
“嗯,很清楚。”
“真的不出國了?”
“誰愛出誰出,反正我不去。”
顧笙然随即往他身後望,端詳着他的神情,“你天天跟着的人呢?”
“她回病房了……什麼叫天天跟着……”
顧笙然打趣他,“難道不是?”
謝樹一噎,不好反駁,隻好閉嘴,随即抓起桌上的鳥食,放在窗框外的角落裡一個盒子裡,“這裡的白鴿都被你喂出感情了,它們一般什麼時候來進食?”
顧笙然走到他身邊,“還要等一會,我去找一趟楊桉。”
謝樹不以為然點頭,“好。”
聽到顧笙然離開的腳步聲,然後是關門聲,他懶懶散散關上窗,靠在有陽光牆邊。
靜靜等候接下來要降落在梧桐上的白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