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說邊沖上去撞陸衷末,叫醒楊桉:“楊桉,什麼東西,先給他!”
天台上的氛圍已經由平靜審問變成混亂,陸衷末的手下也還在蒙圈中,感覺他們老大瘋了。
一位拿着刀的手下,沖過來拉住顧笙然,試圖分開他們,刀沒收緊,争執間意外發生。
原本隻是出于震懾示威的工具變成了利器,在陽光下泛着刺疼的金屬亮光。
刀口正正刺向了顧笙然的胸口,血像高壓槍裡的水噴出,濺到楊桉的眼睛上。
她分不清遠處的太陽是本來就應該是紅色的,一如往常的臨近日暮時分,她在哪個狹窄窗台向外看到的太陽,有着不同顔色的餘晖,薄霧一樣的淡藍、金燦燦的橘輝,亦或者是難得一見的淡粉色裡殘留着紫色……
還是因為飛濺過來的血液顔色,眼前有斑駁的黑影,像躍動的波紋擾亂她……
視線裡太陽漸漸模糊,血液帶着溫熱,她猛然擡頭,看到紅日裡漸漸倒下的身影。
心裡突響的聲音是:“接住她!”
可楊桉的手是被綁住的,她就不可能接住,紅日清明,顧笙然砸在了地上,楊桉也側翻在地上……
“老大,怎麼辦?”
由混亂變成了犯罪現場,手下慌亂中丢了刀,六神無主,坐到地上,蹬腿向後撤。
事情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失控。
楊桉發愣着爬向顧笙然,“顧醫生……”
她離她隻隔了一米,但是楊桉感覺從未如此遠過,她視線裡的顧笙然,她那麼好,那麼偉大,她還要給自己開出院單,今天的報告也沒看,她恢複到55了,都是顧醫生的功勞……
她看見顧笙然的嘴角慢慢滲血,她身邊沒有親人,謝樹和他爸爸都不在,他們還沒有……他們還沒見到……
楊桉默默地、隐忍地、不敢出聲地哭着往前爬……
比事态更嚴峻的是,陸衷末。
他一瞬間預見了自己的未來,他真的瘋了。
冷靜走過去看着楊桉努力,很努力爬向顧笙然的摸樣,慢慢蹲下來,掰正楊桉的臉,“在哪?”然後腳步挪了一寸,踩上楊桉的指尖。
楊桉滿心滿眼的顧笙然被眼前的人取代,她很天真地問了一句:“為了一張照片,你至于嗎?”
是聲嘶力竭吼出來的,過往的沉痛,她都是打碎了往肚子咽,但是此刻無比敬重的人倒在面前,她卻無能為力。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壞的人?
“不就是一張照片嗎?在櫃子裡的曆史課本裡。”一字一句,話語強調。
那張照片隻是一個很醜的她……
她後悔了,後悔沒有先前就給他們,還要裝柔弱企圖騙他們,可是在他們面前講哪門子道理。
她太天真了,天真過頭,天真到無能。
楊桉說完繼續向前,用很蔑視的眼光劃過陸衷末。
已經在渾身抽搐的顧笙然是所有的奔赴,她固執地想摸到顧醫生的手,她的手雖然瘦小冰冷,但是她想給她力量……
陸衷末走到顧笙然身邊,漫不經心用手帕撿起那把帶血的刀,是那條墨綠色手帕,擦幹之後遞回給還在瑟瑟發抖的手下。
手下有三人,他的助理掩蓋住眼角的慌亂,看着楊桉:“她呢?”怎麼辦?
“打暈。”
*
看着窗台上撲騰着搶東西的鴿子,謝樹看了看表,心跳和腦海無緣無故震蕩了一下。
他愣住,摸了摸胸口,傷疤都好了。
不以為然。
媽媽出去了幾分鐘,楊桉怎麼還不過來?
鈴聲響起來,是謝維銘。
“喂,幹嘛!”
……
“啪!”
手上還拿着的半袋鳥食掉落,散開了一地,灰褐色、渾圓細小的顆粒還在向遠處滾動,謝樹跌跌撞撞的身子已經拉開了門。
和接到消息趕來的保安撞了個滿懷,“在天台!”
晚飯時間,電梯沒有空閑,都去往一樓。
走樓梯。
謝樹腳步恍若漫步于深海,浸沒于海水高壓下,失去基點支撐,遊蕩徘徊在溺死邊緣,每一步都踏的很穩,又每一步都很輕浮,找不到落腳的實處。
“不要……不要……不要!”
他試圖說點什麼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沒有用,隻是越來越急促的腳步,耳邊都是自己的喘息聲,心跳一下快過一下,怎麼還沒到?
陽光還是保持暴曬的溫度,在窗戶的折射下,晃眼迷離,謝樹慌亂中匆匆看了一眼,就被自己絆倒,搖晃一下雙腳跪在地上,保安們同時停下來。
前面的人回過頭來,後面的人接住他,一下子都擁了過來,他蘇醒過來,定神說:“沒事,走!”
保安們遲遲未動,他們看出來眼前的年輕人,已經差不掉被掏空的力氣和還在強撐的理智,但是渾身透着凄涼。
謝樹握緊扶手,站起來,台階一步一步的上,轉角一個接一個的轉,窗戶吹進來的風,氧氣濃度可能不太高,過于稀薄。
恍恍惚惚中不斷呢喃,笨拙、茫然、晦澀,難于直言,像個精神病人無用的乞求,“不會的……不要出事……”
天台門大開着。
楊桉匍匐着倒在地上,手向前伸,離顧笙然的手掌還有半截指腹。
很短很短的距離。
“媽……”
謝樹的哭聲和呐喊,驚動正在覓食的白鴿群,齊齊飛上空,天台和周身的建築一樣,漸漸凝成一個小點,直至幻滅融入城區。
天際懸陽噴薄而出,勝似火山熔岩一樣的深紅,熱烈地塗抹着渲染着整個天空,白鴿彌留黑黑的剪影,飛得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