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薇攪動的湯勺停住,然後眨着眼睛,笑着對楊桉說:“嗳!這不是沒出過什麼事嗎?”
“出過。”
“剛剛一個老人說四十年前出過。”
兩人沉默了一瞬。
靜薇拍了拍楊桉的肩膀,“我回去和總監知會一聲,具體問題在後續讨論,你呢,先吃飯,辦法總比困難多,對不對?”
楊桉笑了,“好。”
隻要看得見,不忽視,臨時改方案的情況不勝枚舉,這點不算什麼。
楊桉暗想回去再把資料翻一遍,順帶她要查閱舊鐵軌的事,都是年代久遠的事,資料館、檔案室、國土部門、自然資源局、圖書館……
“那我回去核實,把資料完善後給你,你們繼續優化方案,最好有版解決方案。”
接下來和陳放有的忙了,而且如果事情确定,後續問題可能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
靜薇已經哼哼上了,把筷子一拍,抱着手看着她,“你要不是個女的,我已經打上你了。”
她想到一版再版的草圖方案模型推敲和渲染,原地就想爆炸。
楊桉摸了摸靜薇的頭,“沒事的啊,我也差不多。”
靜薇氣笑了,“吃飯,再跟我聊一句方案的事,該翻臉了。”
楊桉打啞語,“嗯嗯,是是是,明天咱兩就絕交。”
該說不說,工作量是真的上來了,算了,吃飯最大。
但是責任感擺在那,她們都做不到獨善其身,事不關己。
一天就在吵吵鬧鬧裡度過,傍晚的時候,楊桉準備搭上靜薇公司的順風車,卻被陳處通知晚上和他參加一個宴會。
楊桉推辭不了,隻好和靜薇道别。
兩人走在夕陽籠罩的小路,公路邊田野種上了觀賞性的小麥,楊桉不由得想起那年生日的草浪,也是這樣相互追逐的場景。
最純真的年紀,連鮮血淋漓的現場都趟涉過,依舊是轉頭憧憬會天光大亮,而現在成年了,已經是掙脫束縛後的獨立個體,但是感覺牽絆卻更多了,就像哥哥說她的束手束腳。
“楊桉,你覺得我們公司那個建築方案設計師怎麼樣,大你三歲,這次的建築主體推敲初創草圖就是根據他的創意衍生。”靜薇抱着手臂,撞了撞楊桉。
羁絆這不就來了嗎,即使她們也厭倦這些話題,但是繞不開的人生選擇。
楊桉背着手,讓自由的風盡情穿透自己,“我沒興趣。”
腳步踩過石磚,靜薇踢着腳邊的碎石,“我們這個行業的人,幾乎沒有多少私人時間,能撐到現在的要麼是興趣占主導,要麼是家庭過硬,追逐理想的同時不用關心溫飽,他剛好,兩者都占,人也很不錯的。”
前仆後繼的相親介紹好像是她的生活關鍵課題,從單位同事到親人,再到好友這樣的調侃,好像結婚才是她們存在的價值最大化。
楊桉不想,大她三歲又有何妨,小她三歲她都不可能顧及,除非山窮水盡。
她尋了個道貌岸然的借口:
“靜薇,你知道嗎?我上學的時候就想做一個設計師,破天坡地就想,覺的任何艱難險阻都能越過去,但是那時候卻不想另一半是同行。因為我付出精力後,我也想看看除我以外的世界,他們的語言構成是怎麼樣的,而不是僅僅的自我崇拜和欣賞,圈地自萌。所以,我不想吃飯睡覺的陪伴也是訴不盡的方案,那樣會很累很累,我怕自己過猶不及,反而會産生厭恨,現在也是。”
靜薇停下腳步,歪着頭看着前行的楊桉,學她賣關子的語氣:“我可以理解為你這是設計師的通病嗎?話語裡極其自大專制,個人精神高于一切,所以不願将就。”
純粹又不純粹。
楊桉停下來了,沉浸在彌散的日光浴裡。
“也是的。”
也不是。
而且她希望的就是那個大她五歲的,不多不少獨獨的一個,隻要那一個。
現在他回來了。
楊桉當然要抓住,她的野心驅使她要抓得牢牢的。
身後響起車聲,來接靜薇。
适時,楊桉也接到電話,她向前走。
酒席上,陳寒林首先婉拒在前,“小楊,酒精過敏,大家不要為難。”
“好說好說!”
“老陳,你這關門弟子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上一次的項目可是磨着我們很久才過。”
楊桉擡起茶杯,不卑不亢地說:“是我過于嚴苛,但是你也知道比起後面出事故,現在能挽回一點總是沒有錯,但我這杯以茶代酒,算是賠罪。”
她講話是有底氣的,身份比唯唯諾諾的設計方高一些,畢竟她們是篩選的最後通過者,沒必要對誰發怵,翻不起大浪,但是都要給三分薄面。
總是晚幾分鐘進門的人腳步一頓,聽完這出戲後,嘴角揚起的笑意一閃即逝。
很快,宴席過半,楊桉隻是對謝樹投過幾道眼神,其餘全程毫無交流。
她準備離開,和陳寒林打了招呼就徑直出了門。
崗位是自己拼命考上的,隻要不觸碰紅線,一直兢兢業業本本分分,沒人能開掉她,所以盡人事聽天命,楊桉問心無愧。
出了聚餐的莊園,走過一段長坡到達城郊區。
坐在長椅上,楊桉看了一遍周遭的環境,身後的店家開着大燈,但是很冷清,屋檐角落裡一閃一閃的監控燈亮着,馬路朝向的另一邊是寬闊麥田,夜色下黯黑神秘。
楊桉打了個哈欠,看着打車的距離很遠,半天也不見接單的,索性直接取消,準備看看附近有沒有共享單車或者最近的公交站點,當時就應該和靜薇一起走。
而且……
楊桉站起身,想和處長說的事也沒有說,想見的人也半句話都講不到,她真是……
她舉起雙手,伸着懶腰,走出幾步遠,對着一望無際的靜谧麥田就是一通亂吼。
“啊啊……”
車輪壓過馬路邊溝,碎石和車輪摩擦,響起嚓嚓聲,楊桉吼完之後的身心舒暢,才反應過來馬路邊的發瘋好尴尬。
她微微側頭,看到降下的車窗,冷白的腕骨慵懶搭在窗邊,有過一瞬間的熟悉放松,手指間那枚銀戒比他的皮膚還冷。
楊桉知道他現在肯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而且應該好像看了很久。
昨晚回去之後,楊桉想了很久,給陳放發消息。
楊桉:「明天的剪彩還是我去吧!」
陳放:「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