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青年蜷在樹心沉睡。
銀白的枝葉自他手臂、胸腔内萌發,根系深植血肉,幾乎把整個人掏空,看上去就像是巧奪天工的人形标本——
瑟雷恩從淺眠中驚醒。
篝火邊,派蒙睡得正香,金發旅行者察覺到動靜,向他投來詢問的目光。
他們正處于天空浮島外圍。
身側,渺渺雲海一望無垠,頭頂,紫青蒼穹觸手可及,群星閃爍,點綴其間。
幾經周折,旅行者即将抵達終點,等到空島中心區域封印解除,他們也将面對前所未有的強大敵人,個人的命運,世界的命運,萬事萬物的命運……或自由新生,或萬劫不複,地上七國及其執政神明,所有人,所有神,都在等待這一戰的到來。
大戰當前,不宜再提夢中惡兆,瑟雷恩慢慢放松肩膀,低頭看了一眼懷表。
距離日出還有點時間,他收束心神,對空說:“去休息吧。”
空點頭應下,從行囊裡取出毯子,走到派蒙身邊坐下閉目養神,兩人不是第一次合作,沒必要客氣推辭。
臨時營地又安靜下來,瑟雷恩起身往周圍巡視一圈,坐回躍動的篝火邊陷入沉思。
距納塔地脈修複又過去數年,這期間,餘弦果然沒再出現過。
他去過很多地方,挪德卡萊遭遇魔女會,至冬事畢,作為向導與旅行者重返地底故國,親眼目睹化為廢墟的舊居,甚至地底歸來後,通過引薦造訪須彌淨善宮,自女童形貌的神明手中獲得了一個夢——
夢中的風景與提瓦特大相徑庭,高樓林立,車水馬龍,霓虹燈點亮夜幕,有人站在天台欣賞繁華街景,卻沒發現自身也成了他人眼中的一道風景。
在無限清醒的夢境裡,瑟雷恩長久地、沉默地望着他所愛的人。
明知踏入地脈的處境,那個人依然離開了故鄉,隻要能為不止一人掙得希望,那麼一切付出都具有價值。
他不會辜負這份付出。
重回塵世,輾轉千裡,從地底到天空,兇險坎坷不止一處,但正如過去在夜神國度邁出的第一步,然後是下一步,遇山開山,見水架橋,現在距離終點,也隻差最後一步了。
随着時間流逝,雲海盡頭漸漸透出破曉前的青灰色,熄滅篝火,空來到瑟雷恩身側,兩人并肩望向不遠處氣勢恢弘的環形建築群。
曦光悄無聲息劃破雲海,金色沿着雲脊緩緩流淌。
沒有早一刻,也沒有晚一刻。
喚醒整個新世界。
“你好,我是Thrain,中文名……”身形高大的異國男人介紹剛說了一半,後腰就傳來一點細微觸感,像是有人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他恍若未覺,不緊不慢說完了下半句,“餘雷恩,幸會,郝敏女士。”
來自港城的心内科醫生為其氣場所攝,妝容精緻的臉上流露一縷詫色,等熬到寒暄結束,她才不敢置信地轉頭對夏天比口型——卧槽?!
這也算某種意義上的青梅竹馬不敵天降啊……夏天努力忍住笑,用沉重的表情點頭确認。
他們共同的朋友,餘弦,前幾年突然出國讀博深造,遠東博士懂的都懂,地獄笑話一大堆,工科更是地獄中的第十八層,出了名的無人生還。時差加上學業壓力,這幾年他們之間幾乎斷聯,沒想到學成歸來還能買一送一……咳,餘弦是什麼人他們心知肚明,留學前那幾年清心寡欲,寡得都快沒人味了,自小一塊長大的郝敏哪裡還坐得住,趕緊湊了點假飛回來一探虛實。
但是見面前,誰能想到[虛實]會是目測身高一米九、肩寬腿長猿臂蜂腰、深邃眼眸蔚藍如海、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超絕人間扳手啊啊啊!
風正舉似乎完全沒發現幾個人之間的眉來眼去,很自然地站起來說:“人都到齊了,我去通知服務員上菜。”
“風哥我也……”
“坐着别動,我來就行了。”把夏天摁回座位,風正舉快步走到門口,快得生怕有人會跟他争似的,關門前又推開一小條縫,“好久不見,你們慢慢聊,慢慢聊哈。”
門關上了,包間裡四個人,青梅嚴肅盯着竹馬,竹馬和天降坐一塊,天降的手還搭着竹馬肩膀。
“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天。”
“畢業的事都處理完了?”
“……算是吧。”
提到這茬餘弦免不了頭疼,空與熒重逢、提瓦特赢得自由後,來自深淵的威脅還沒完全解除,兩個世界的交流仍有維持的必要,這也是他能重返故鄉的契機。
進入地脈幾年時間于他不過一場酣眠,卻被故鄉的親友視作出國深造,更無語的是還真收到了工科博士證書,包含畢業論文及畢業合照在内,上網可查,天衣無縫,問就是世界意志大禮包,不管要不要,反正就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