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生的暑假就跟用玻璃瓶裝着的口服液一樣,摻了糖也掩蓋不住留了幾十張卷子的苦,以及吸一口就沒的假期。
在趙希看來她的暑假才剛開始,下一秒班群裡的老師就發了開學通知,唯一能讓趙希感覺到暑假确實過完的就是她微信裡日益增多的餘額。
打了小半個的工,趙希又給小金豬裡塞了不少錢。
趙希正躺在床上算着之後的開銷,她爸就進來了,手上還拿着手機,“明天報道是吧?”
“嗯。”趙希也沒起來,就這樣躺在床上歪頭看着她爸,外面還有小陳阿姨和她那個弟弟嬉笑聊天聲,襯得她這間房更安靜了。
趙于國看了一眼手機餘額,又看來一眼趙希,問道:“你媽給你學費了沒。”
“沒。”
“多少錢,我給你轉過去。”
“通知發你手機上了。”
聽到這話,趙于國舉起手機往上翻了翻,看到了那條通知,“好了啊,學費發給你了,早點睡,明天還要去學校呢。”
“哦。”聽到這話,趙希将一旁的夏涼被拉開蓋到身上。
随着房間門被合上,趙希也将被子拉到頭頂。
外面依舊熱鬧,甚至還在讨論這周末要去哪個公園放風筝,隻是這份熱鬧與她無關。
他爸媽在她還在上幼兒園的時候就離婚了,因為他爸搞外遇。
自他爸媽離婚以後趙希就一直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因為時間太過長,以至于這段記憶已經覆蓋在了跟爸媽住在一起時的記憶上,說白了就是她現在腦海中已經沒有跟爸媽一起生活過的記憶了。
這樣沒什麼不好,甚至趙希覺得她可以跟爺爺奶奶住一輩子,但一切的變化就發生在去年寒假的時候。
年齡越來越大的奶奶比以前更偏執了,成天在家罵罵咧咧。因為神經衰弱,一直到中午才起床的趙希就成了奶奶的撒氣對象,她被奶奶又是推搡又是罵的,無論怎麼解釋奶奶都不聽,各種髒字眼鑽進她耳朵,她的情緒直接崩潰,身體在短暫的僵硬了一下後立刻就做出了反應,沖向她的卧室打開窗戶就要往下跳。
後面的一些過程她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隻記得當時被爺爺拽住後她就坐在了窗台上,一條腿在外面晃蕩着。
明明是冬天,但那天的陽光卻格外刺眼,趙希的視線也一直在泛白的天空和下面的柏油馬路中間徘徊。飙升的腎上腺素讓她止不住地顫抖,像個瘋子一樣一邊哭一邊喊,讓爺爺奶奶不許靠近。
就跟中國家長信奉的打壓式教育一樣,坐在窗台上的趙希沒有看到态度軟化的奶奶,反而她更像是被刺激到一樣,說出的話更加過分了。
像是個權威被挑戰到的無能者,隻能用更過分的話彰顯自己的地位。
在外跑車的爸爸、住在西郊的叔叔嬸嬸全都被叫了過來,奶奶卻發了瘋似的在哪兒告狀,“她讓我去死啊!她讓我去死!還罵我滾!我平時好吃好喝的伺候她,地也不讓她掃,碗也不讓她洗,飯也沒讓她做過,她現在讓我去死!”
聽到這話的趙希不受控制地笑了一下,那一刻她也明白了,要麼死,要麼離開這個家。
卧室外面的大人都在跟奶奶争執,隻剩體力不支的爺爺還拉着趙希的胳膊。
“于國,于國快來!”爺爺操着方言叫外面的爸爸。
趙于國聽到聲音後冷着臉進來,然後拉着趙希将她拽了下來,“咋不懂事呢,她說你就當沒聽見,你把門一關不就行了。”
這場趙希壓上性命的行為在大人們看來就像是小孩子憤怒的威脅。
隻有不吭聲的趙希才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理變化,前面她是真的想死,後面就是想到了還在工作的媽媽,要是正在工作的媽媽忽然接到她跳樓的消息該有多崩潰。
卧室隻剩趙希一個人,門還敞開着,她看了一眼剛剛坐過的窗台,靈魂似乎還在上面。
後面就是趙希收拾自己的衣服,搬到了爸爸那裡住,隻不過因為那裡沒有她的房間,她住了幾個月那個男孩的房間,那個孩子去跟她媽睡,而她爸則是睡客廳。
等到暑假的時候才有時間把書房收拾出來,買了床塞進去,趙希到此也算是有一個自己的空間了。
當然,那個床是她自己攢錢買的,因為她知道這個家的錢在誰手上管着,也知道什麼叫親疏有别。
說實話,他們家不算窮,趙希問爸爸媽媽要錢的話他們也都會給,隻不過趙希不喜歡那種手心向上的感覺,以及每次問他們要錢,他們都會問一句另一個人為什麼不給,明明她也是他們的孩子,可趙希就像個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
那種被當做皮球一樣踢的感覺今天再次襲來,就像是禍不單行一樣,同樣到訪的還有明明是住在自己家卻有寄人籬下的感覺。
夏涼被壓在頭上,被子下的氧氣随着時間推移變得稀薄,趙希也慢慢陷入昏睡。
原本趴在椅子上的橙子跳上床,踩着小步子停在趙希枕邊,在這裡找了一個位置重新趴下。
-
教室沒有開空調,幾個窗子倒是全都大開着,連走廊的窗戶都被打開了,說是通風,能涼快點。
暑假不到兩周,高三這群人卻聊出了十年不見的感覺。趙希趴在自己的位置上,眉頭緊皺,她正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要不然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想給那幾個大喊大叫的男生一人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