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熹靠坐在車窗邊上,悄然擡眼往正握着方向盤的陸祉年望去。
他身後的所有景色都在飛快地後退,唯獨他,是模糊暮色裡的定點。
“陸祉年,謝謝你。”
她聽見自己小聲說了句,“你這次又幫了我。”
“不是幫你,單純看不過眼而已。”,陸祉年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事實也的确如此。
從車上下來的那刻,錢慧琳用蠻力抓着雲熹的模樣半分不差地落入他眼底,與此同時,說不清緣由,陸祉年眉心皺起,身體先意識一步動了手。
經過紅燈路口的時候,陸祉年将車停下,朝她瞥了眼,低聲問了句,“剛剛那個是你舅媽?”
雲熹手中紅痕仍舊沒消,落在她白膩的肌膚上特别顯眼。
她點了個頭,模樣有些勉強。
“不太像。”
什麼不太像?
雲熹倏而轉過臉去,眼裡忽地冒出絲絲縷縷的疑惑。
“不像你舅媽,倒像個搶錢的。”
陸祉年嗓音疏冷,說話也沒什麼感情,偏偏話說得一語中的。
不合時宜的,雲熹斂着的眉眼倏然展開,她難得的輕笑出聲,附和道,“你說得也沒錯。”
确實不是所有親戚都有仁有義,人間本就多的是披着人皮的厲鬼。
隻是雲熹從前沒往這方面想過,恍然被人這麼一戳穿,壓在心上的巨石反而輕快了些。
見她臉上終于不再灰沉沉的,瞧着就提不起精神,陸祉年“嗯”了聲,不着痕迹地将視線移回,狀似無意地換了個話題問道,“你和你媽媽一直住在這裡?”
“大部分時間是這樣。”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問,但雲熹還是答了。
自雲熹有記憶起,在搬去舅舅家前,許如煙女士就一直帶着她住在西華巷,巷口的晚風曾有她最熟悉的形狀,能溫柔吹起許女士的碎花裙擺。
所以即使房子還有大半年才到期,可雲熹一直沒舍得退。
聞言,陸祉年腦海裡則浮現出方才見到的棟棟單元樓,那些樓房雖然幹淨,卻也還是看得出來的老舊。
他覺得奇怪。
陸雲楓年輕的時候人雖然風流了點,但對跟過他的女人,出手一向是大方的。
但陸祉年沒在雲熹面前多說,他随口扯了句别的後,就繼續緘默不言地當他的司機,将人安全送了回去。
……
陸家
陸雲楓提前開完會後,正坐在家裡喝茶,見他倆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忙不疊朝雲熹招了招手,關心問道,“熹熹,檔案找到沒有?”
“找到了。”
雲熹簡單地同他打了個招呼後,禮貌笑了笑,“陸叔叔,我先上去了,還得收拾明天開學要用的東西。”
“行,你快去吧。”
雲熹走後,陸雲楓轉過臉來,一眼就瞧見了自己那懶懶倚靠在門邊的兒子。
父子倆常年不大對頭,相顧無言是常有的事,陸雲楓權當沒看見,端起自己的茶杯就往書房走去。
沒成想,陸祉年這次卻跟了上來。
他撐住即将合上的書房大門,側身擠了進來,“我有話要問你。”
沒給陸雲楓拒絕的機會,陸祉年徑直拉開書房最裡層的櫃子,熟練地摸出張照片,指着問道,“這照片怎麼回事?”
桌面上擺着的赫然是那張陸雲楓年輕時的舊照,大概二十出頭的模樣,眉目溫柔缱绻地站在女人身後。
照片上漂亮的年輕女人則是陸雲楓口中的“許阿姨”,也是雲熹的母親。
陸祉年半月前就見過這張照片。
“什麼怎麼回事,誰準你進我書房亂翻東西的?”,陸雲楓面色不虞地将照片收了回去。
“别誤會,你叫我取東西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
陸祉年毫不在意地低嗤了聲,“我還真沒興趣動你東西。”
話都說開了,他也就沒了顧忌,索性神色松懶地往書房裡擺着的黑色真皮沙發上一坐,“而且要沒什麼事,你有什麼可心虛的?”
陸雲楓怒極反笑,“合着你在這套我話呢?”
“你是覺得我跟你許阿姨有什麼?”
陸祉年沒說話,臉上的沉默倒是把他心中所想全給擺了出來。
“要是你許阿姨真的喜歡我,哪裡還會有你這麼個混球的出現?”,陸雲楓重重哼了聲。
“你的意思是……”
半晌,陸祉年冷淡眉眼裡含了幾分不可置信,擡頭道,“你當初追人家,結果還沒追上?”
“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兒子?”
被揭了老底的陸雲楓不欲和他多言,揮着手趕他,“出去,你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