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熹怔愣地站着,臉上現出不小心聽到牆角的不好意思,下意識朝陸祉年看去。
卻發現他仿佛混不在意,走過來挑了塊鮮花餅扔進嘴裡,接着打趣道,“不是見人就喊,怎麼不喊我?”
陸爺爺怒斥道,“喊你做什麼!”
雲熹擡眼,卻發現陸祉年的目光仍然落在自己身上,還沒移開過,“你,你看我幹什麼?”
她聲音越來越小,沒什麼底氣。
“當然是,來跟熹熹老師學習學習。”
頭頂卻傳來陸祉年低緩的笑聲。
陸祉年随口開了個玩笑,晚間乘涼的時候,雲熹卻讓這個玩笑變成了現實。
她領着他跟所有的街坊鄰居都打了個招呼。
“這是開小超市的蔡奶奶。”
“蔡奶奶好。”
“這是街口的陳爺爺,也是陸爺爺的棋友。”
“陳爺爺好。”
“這是王奶奶,你今天還吃了人家做的鮮花餅。”
“……王奶奶好。”
到最後,陸祉年都不記得自己打了多少聲招呼。
從巷口集聚在塊閑聊的爺爺奶奶中抽身後,雲熹一眼就瞧見了斜靠在路口燈下的陸祉年。
昏黃黯淡的光線下,他周身浮着細碎的微塵,見雲熹看過來,似笑非笑地擡着眼,也不說話,就是靜靜地望着她。
雲熹頓時心下忐忑起來,畢竟他平時一天的話加起來,估計都沒有剛剛那麼多。
于是她決定先發制人,從兜裡掏出僅剩的水果糖,牽過陸祉年的手,塞在了他掌心。
“所以,這是獎勵?”陸祉年微微垂着眼,沒什麼情緒的眼掃過掌心的糖,光下,糖紙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雲熹以為他不想要,小心地觑着正放在他手裡的那顆糖,“你不要嗎?”
話還沒說完,路燈下的那隻手倏而就合上了,“為什麼不要。”
陸祉年瞥她一樣,旋即當着她的面咬開糖紙,指腹劃過唇角的時候,含混着說了句“謝了。”
……
兩天後,雲水古鎮迎來了每年最為熱鬧的祭祀節,不光鎮上居民會隆重慶祝,許許多多的外地遊客也會為此專門趕赴。
晚上是祭祀節的高潮,吃過晚飯,陸爺爺笑呵呵問詢道,“熹熹要不要出去玩,祠堂那片晚上都是你們這樣的年輕人。”
外邊各處都裝飾着彩燈,夜裡閃爍着橙紅的光芒,遠處的歡聲笑語甚至能傳進他們這個院落來。
雲熹難得的有些心動,剛想應下的時候,又聽見陸爺爺沖一旁的陸祉年喊道,“你也去,熹熹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不安全。”
陸祉年最讨厭的就是湊在人堆裡看熱鬧,很不巧,祭祀節的活動被他列入了這一範圍。
也因此,雲水古鎮他雖然來的次數不少,祭祀節卻愣是一次也沒參加過。
他放下筷子,腔調散漫,“不安全的話,最穩妥的辦法難道不是不要去。”
“你個混小子,說的這是什麼話!”
陸爺爺放下筷子,氣得想打他。
見狀,雲熹趕忙調停道,“我一個人去也可以的,我會早點回來。”
稍微收拾了下,雲熹換了條裙子往祭祀節舉辦的地方走去,她确實還挺想瞧瞧這熱鬧非凡的古鎮習俗。
可才走一小段路,她突地聽見背後傳來的腳步聲,倒也沒什麼特别,隻是像是一直跟在了她身後。
雲熹警覺地回過頭,沒成想卻瞧見了後邊隔着幾步遠的陸祉年,她驚訝地喊出聲,“你怎麼……”
他站在光影沒能照到的角落裡,瘦削卻挺拔的身形隐在暗處,卻還是莫名給人種安全感。
“安全起見。”陸祉年揚着眉,一貫的惜字如金。
祭祀節人多就人多吧。
雲熹輕輕“哦”了聲,默默回過頭去,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
隻是每走一步,身後便會傳來同樣的回響,踢踢踏踏,是最讓人心安的節奏。
古鎮的祭祀節很好看,他們趕到的時候,台上正表演着舞龍,鑼鼓喧天裡,舞龍者矯健地在空中飛來躍去。
給賞錢的環節,雲熹從包裡摸出幾張現金 ,朝穿着民族服裝的小孩碗裡遞去。
小孩沖她露出個燦爛笑容後,又将碗往陸祉年的方向遞了過去,卻遲遲沒能得到回應。
雲熹怔愣着偏過頭,見他兩手空空地站在那,才驟然反應過來,陸祉年跟在她後邊出來,身上壓根兒就沒帶錢。
她忍住笑摸出張紙鈔,默默朝陸祉年遞了過去,極小聲道,“你要嗎?”
“要。”
陸祉年指尖在無意中滑過雲熹掌心,電流般的觸感惹得她無端地将手往回縮了下。
雲熹同他開玩笑,“那你記得要還。”
說完,就将這話抛在了腦後,繼續看起了祭祀節演出。
最後壓軸的節目是戲法表演,雲熹站得位置稍有些靠後,對于表演者精巧的手法微微有些看不清楚,她下意識地踮起腳尖。
倏而,身體一輕,被隻有力的手托舉到了高處的台階上,轉瞬間那台上的戲法看得清清楚楚。
雲熹仍然有些沒回過神,昏黃的光線隻夠她看清迷離夜色中少年幹淨利落的側臉線條,她心頭沒由來地震了下,嗓音極慢地問道,“你幹什麼?”
話音剛落,耳邊不疾不徐地落了兩個字,“還債。”
——“那你記得要還。”
雲熹恍然想起自己前不久說過的話。
再偏頭看向他時,忽然就覺得有時候人記性太好好像也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