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嘉聿一愣,他坐起身看着季嶙,眉頭随之緊皺,他問:“爸爸是……怎麼對姐姐好?”
季嶙伸出手指,掰下手指頭細數着他所認為的那種“好”:“爸爸也會抱姐姐,像抱我一樣,舉得很高很高,然後再放下來!爸爸會問我姐姐喜歡什麼,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就去問姐姐,然後爸爸都會給姐姐買的。”
随嘉聿擡起手,想要制止他繼續掰手指數數的舉動,但發現手已經不受控制地開始發抖,他捏緊了拳頭,想讓這份不安被強壓下去,但無濟于事,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本想開口說什麼,結果不管怎麼張嘴,他都發不出聲音來。
不,不是他發不出聲,是他不敢問,有什麼像是在他腦子裡炸開了一樣,壓得他喘不上氣。
季嶙澄澈的眼睛正盯着他看,小孩子早就察覺到了面前這個大人的失态,可又因為讀不懂其中的情緒,摸不着頭腦。随嘉聿拉回了些理智,在一切都沒有準确的定論前,他得克制。
“還有嗎……你可以繼續說下去嗎?”他的聲音夾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顫抖,他在恐懼着,他多希望自己的那個念頭隻是他對随因遭遇的妄加揣測。
“還有還有!”說到這,季嶙靠近了他的耳朵,“我上次看到了,但是爸爸說不能跟别人說,我隻跟你一個人說。”
然而這句父親和兒子的約定對于随嘉聿而言,更是将心推入深淵的重石,他看着季嶙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季嶙說:“有一次我看到爸爸親了姐姐這裡……
對季嶙來說,親親算一種表達喜歡的方式,并不會覺得那個場面會有多麼的怪異,可放在心裡有鬼的人手裡,那便是罪證。
随嘉聿的指甲已經嵌入自己掌心的皮肉,他不覺得疼痛,隻覺兩耳旁響如雷鳴,震得他耳孔差些流膿潰爛。
季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噤聲,整個人都往後挪了兩步,他大概覺得面前這個人的樣子實在多變,還沒說兩句話就忽然變得可怖,随嘉聿沒有久留于此,他起身多折了幾個紙飛機遞給季嶙,這是他許諾的報酬。
季嶙臉上是什麼表情随嘉聿當下無暇顧及,他快步回到他和随因的房間,随因還在睡着,他不忍吵醒,于是便安靜地坐在一旁看着她熟睡的樣子。
動作不受控制,他伸出手想要将她臉上無形的印記擦拭幹淨,卻在距離僅一寸之遙的位置猛然驚醒,他的手就那麼停在了半空,指尖顫抖地緩緩而下,在她的臉上一點,随即收回了手,生怕驚擾了她。
随嘉聿想,他是不是應該把季晉興的手砍下來,把他打得血肉模糊直接活埋,又或者将他一塊一塊肉剁下來喂狗……惡念如春筍破土,季晉興死不足惜。
可歸根結底還是他自己,将一切都想得太過于簡單,如果季晉興該死,那他呢……
随因平穩的呼吸在這刻就像是他的安撫劑,讓他心下浮現的暴戾又被鎮壓了下去,他被更多的愧疚占滿,眼眶中的眼淚無法久蓄,情感無法宣洩,他隻得掩面痛哭,這都是他自作主張造成的,當初他想得多麼美好,如今乘以數倍,全部反噬在了妹妹的身上。
這種悲傷與痛苦比前面來得還要更加猛烈,比先前單純認為的委屈要更受委屈,他無法找到任何能為他減輕罪名的借口,甚至覺得再向她靠近一步都是罪孽。
“阿因,我會補償你的。”
随嘉聿自言自語,聲音小到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到見。他不會放手的,他想……永遠和他的阿因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