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該醒醒了。”
一盆水冷水從頭淋到腳,倚靠在錦榻旁的人兒打了個哆嗦,一雙好看的柳葉眉微蹙,低咳兩聲後,顫着長睫睜開雙眼。
錯金香爐中散出一股清冽的楠木香,卻遮蓋不住房内濃烈的脂粉氣味,視線朦胧間,明姝看到自己身上繁複别緻的紅紗裙,霎時驚醒幾分。
她為何會穿着女子的衣裳?
“呦,可算是醒了,快讓我好生瞧瞧。”
方一擡眸,便被人攫住了下巴。
姜娘從頭到腳打量着她,口中時不時發出啧啧之聲。
眼前人兒月白雲絲裙打底,外罩一層半透的大紅薄紗,濕漉漉地貼在胸前,勾勒出姣好的身姿,沾了水的發尾微卷,一兩縷纏卷在眼側,配上那雙琥珀色的杏眸和左眼下的淚痣,當真美得攝人心魄。
這模樣,十個男人見了,怕是九個都要迷糊得走不動道。
姜娘越瞧越覺得順眼,樂得合不攏嘴,“今兒還真是走運,我醉香樓已經許久沒有過這般标緻的姑娘了。”
“這回姜娘可信了吧,我幹這行這麼多年,可從來都沒走過眼,一看便知她是女扮男裝,還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身穿黑衣的男人在一旁邀功,明姝認出他正是以帶路為由頭,将自己領進巷子敲暈的人。
“這回做得不錯。”
姜娘從闊袖中掏出一隻錢袋,算是付給他的報酬。
黑衣男扯開系帶,被裡面滿滿當當的銀錠晃了眼,登時大喜:“多謝姜娘!”
“不客氣,畢竟這小美人将來能給我賺不少銀子呢。”
姜娘滿意地欣賞着眼前這張桃花玉面,美得叫人怎麼都移不開眼,有了她,何愁醉香樓生意不夠紅火。
“你叫什麼名字?家在何處?可學過什麼技藝?”
對方身上的脂粉香氣讓明姝下意識後縮,警惕地盯着眼前意圖不軌的二人。
她女扮男裝從江南到京城,一路謹小慎微不敢露出半分破綻,以為僞裝得醉香樓衣無縫,結果前腳剛踏進京城,後腳就被人迷暈了去,賣進這風月之地。
見她一聲不吭,姜娘在她的手臂上掐了一把,“沒聽到我在問你話嗎?”
從小養在江南的女兒家,渾身都是細皮嫩肉,被掐的地方當即紅成一片,疼得明姝攢起眉頭,咬唇不語。
此番入京,是要代替兄長出任丞相一職,如此欺君重罪,若讓旁人知曉了,整個明家都要跟着遭殃。
“呦,不肯說,還是個倔脾氣,那些爺可就好這一口呢。”姜娘也不與她多費口舌,轉身去翻她包袱裡的過所。
“不可!”
聖旨還在包袱裡,明姝顧不得其他,兩三步上前搶過。
姜娘被她這麼一沖撞,手肘撞在案幾上磕破了皮,立時豎眉斥道:“你這臭丫頭,好聲好氣跟你講話,你卻這般不識擡舉,當真以為我醉香樓這是什麼好待的地方不成?給我拿過來!”
她伸手去奪,明姝死攥着不肯松力,黑衣男見狀将她拉回榻邊,鉗着她的肩膀讓她動彈不得。
“老實點!”
姜娘瞪她一眼,将包袱裡的東西一股腦抖落出來。
聖旨掉落在地,明姝一顆心幾欲提到了嗓子眼。
正在此時,有舞姬匆匆跑來報信:“姜娘,不好了!巡防營的指揮使大人來了!”
“巡防營?他們來做甚?”
“說是……”舞姬擡頭偷瞥了一眼明姝,怯生生道,“說是看到有人被當街打暈,送進了我們醉香樓。”
“如此小事也能露出馬腳!”姜娘剜了男人一眼,随手将包袱丢在一旁,強壓着心中怒氣下了樓。
走時不忘将房門反鎖,吩咐他将明姝看好,萬不可讓到嘴的鴨子飛了。
廊外腳步聲頻傳,時而摻雜着女子銀鈴般的笑聲,明姝心有餘悸地将聖旨拾回包袱,用手背拭去臉側的水珠,指尖已然凍得冰涼。
翻遍整個房間也沒找到自己來時的男裝,隻能将就着身上的舞裙,思索離開此處的法子。
須臾,樓下響起姜娘的聲音,推窗望去,醉香樓外圍着一隊披甲持槍的将士。
為首之人身量高大,肅穆威嚴,雖看不清面容,但憑姜娘朝他賠笑點頭的模樣,想來便是那位指揮使大人了。
明姝雖不懂朝堂之事,但臨行前阿兄教了她不少。
巡防營負責維持京中治安,倘若她從窗戶跳出去,裝作被賣進青樓的姑娘尋求巡防營的庇護,待安全後,再找機會從巡防營脫身,也不失為一個可行的法子。
心中計劃逐漸明晰,明姝拖着厚重繁複的裙身爬上窗沿,望見街上人頭攢動,不禁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