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見鄢太子之前,他心裡都惴惴不安,完全不敢想靠齊恕同他說的那套說辭,就敢獅子大開口要千匹良馬。
在他的預想裡,兩百匹良馬是鄢國的底線了,可萬萬沒想到,鄢國不但答應了一千匹馬,還又給了一千匹!
條件是鄢安離開缙國後,齊國借兵助他回國登位。
“我真沒想到,他們竟然真會答應。”
“他們當然會答應,”齊恕看着公孫鬥拿回來的約書說,“鄢安留在缙國,隻是一個戰敗國家人人可欺的人質,兩國再開戰,随時有拿他們人頭祭旗的風險,但回到鄢國,他就是太子,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缙國無端伐鄢授人以柄,這筆賬可以慢慢算,以後鄢國強大起來,随時可以以此為由向缙國開戰,而鄢安質缙,于國是有功,又以糧易地,用最小的代價換回失去的土地,他若回到鄢國,以此兩件功績,擁戴他的人會增加很多。做朝不保夕的人質,哪有做鄢王好。”
“而申和君是鄢國封君,跟随鄢太子回到鄢國,才能繼續享受供養,有此患難情意,将來拜相領國指日可待。鄢國擅養馬,就像齊滕舒越擅産糧,千匹良馬對鄢國來說隻是出點血,不至于流血犧牲。以彼之盈換彼之缺,他們也不吃虧。若非還要存鄢對抗北狄,直接找東郭邊做交易興許能掙更多。”
齊國還需要鄢安和申和君回到鄢國奪得王位,讓鄢國繼續對抗北部的外敵,否則東郭邊把鄢國敗了,北狄入侵,也會牽連齊國。
“臣不如小君擅謀思。”公孫鬥笑着感歎。
齊恕笑笑,“若無叔父辛苦奔走,遇事當機立斷,也沒有這兩千匹良馬。接下來叔父可聯絡趙睢将軍,讓他幫助勸說缙王放鄢安回國,條件是叔父幫他在缙王面前美言,讓他取桓英而代之。”
“這是為何?”公孫鬥扶着小阙漣從地上起來,不滿道,“趙睢之前還想支持孟宰,不可讓出饒之地,據饒地以便日後攻齊呢,我直接去請缙王放鄢安歸國不是更好。”
“叔父是武将啊!”齊恕道,“何況趙睢不上場,如何與桓英相鬥?”
公孫鬥恍然大悟,差點忘了他武将的身份。論軍事才能而言,趙睢與桓英都差不多,但桓英剛愎自負,好自專,趙睢善妒,這兩人之間此消彼長,要相互糾纏,才相互争鬥。而公孫鬥武将的身份,更易從軍事才能上勸說缙王。
于是公孫鬥又暗訪趙睢,與趙睢商議,答應設法讓缙王用趙睢帶兵抵抗狄人,條件是趙睢讓缙王放鄢國太子歸國。
趙睢本不願意放鄢太子歸國,認為鄢安此人有野心,放他回國隻怕是放虎歸山。
公孫鬥卻告訴他,鄢國現在受寵的是公子翼,有望争奪王位,放鄢安回去,才能使鄢國内鬥自己消耗。
趙睢思前想後,覺得公孫鬥的提議也并無不妥,一方面自己能取代桓英,另一方面,鄢安回到鄢國與公子翼内鬥更利于缙國,于是,他答應了公孫鬥的條件。
趙睢說服缙王放鄢太子歸國,大宰孟夫人本不同意臨陣換将,但缙國的王是個固執的王,孟宰輔佐朝政多年,權柄還是一一回到缙王手裡,缙王決定的事,無人能更改。
饒之地的事塵埃落定。
與此同時,缙國朝中正為秦國長公孫秦綏成回國之事焦灼,朝臣們分為左右兩派。以大将軍桓英為首的一派認為放鄭國質子回齊是特殊情況,和鄢國開戰已經撕毀鄢缙盟約,鄢國質子回國也在情理之中,但缙國的質子還在秦國,秦國質子應當留在曲陽,否則缙國一下送回去三個質子,豈非讓天下列國都以為缙國已經日薄西山?那缙國雄霸天下的威嚴何在?
另一部分則認為,缙國現在确實挺危機四伏的啊,打了這麼多年仗,四面樹敵,家底再厚也坐吃山空了。秦綏成之父秦營已被立為太子,當今列國之中,諸嫡比君在絕大部分國家已經名存實亡,西秦之地野蠻更重勇武,勇武之外,長幼有序,故秦綏成的生母雖并未被正式冊封為夫人,但着并不影響秦綏成長公孫的身份地位,秦國長公孫身份貴重,在缙國長了十三年已經很過了,老秦王時日不多,秦營即将即位,若不放秦綏成回去,隻怕秦國以此為借口發兵,趁人之危攻打缙國。現在正在對北狄作戰,不宜節外生枝。
這也是秦綏成及秦使左嬰的态度。
不主張放回的一派一聽更不同意,認為正是因為長公孫身份貴重才能起到人質的作用,如果放他回去,那秦國不是毫無後顧之憂,想開戰就開戰了。
主張放回的一派又說,可秦營回國後還有别的孩子,秦綏成的身份可重可輕,留之無用,反倒可能在此缙國困頓之際帶來麻煩,不如送回,借此與秦國修好,也免得北邊對抗狄人,西邊還要操心秦國會不會以此為由趁人之危。
驿館内,齊恕聽完後搖搖頭感慨,現在滅國戰不義戰層出不窮,遠不像幾百年前打仗還要先通知對方等人家擺好陣才點到為止打一場,缙國滅的國家也不少了,竟也會為不能讓對手師出有名做努力,這真是個野蠻又文明的時代,有種粗野的質樸,遠不像上輩子她所知的那些戰争:
“打你就打你,難道還要挑日子啊”
“什麼?你說你沒錯問我為什麼打你?因為我賤啊。”
“開門檢查,我們懷疑你家有危險武器。”
但秦國之質子是否能順利回國與齊恕無關,她就要回齊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