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郡的仲毅，蘭邑的白豈，仲毅為主，白豈為副。”

齊恕從案上拿出兩卷帛書，道:“來人，派使者把這兩道令送到子安昌城陣前，先宣長安君令，後王宣王令，曉喻雙方。”

“順便把阙漣叫來。”

使者連夜快馬出城，到達子安昌城前，先在長郡蘭邑的營前宣讀長安君令，私鬥有罪，流民首領仲毅、白豈以及一衆人，皆不以為意，長安君，不過一娃娃，至多會殺人，但說話不管用。

使者又宣王令，再次重申私鬥有罪。

營中人聽到王令，稍有忌憚，那畢竟是王令。

使者将令帶到，又進入子安昌城内，對守城的雲氏族宣告。

雙方都因王令而有所顧忌，使者走後，流民營中産生微小的騷動，先前也是王令禁止私鬥，可他們沒聽，長安君來後刑殺二百多人，殺得人心中發顫，這次長安君令，王令都到了，若是違抗命令……

被裹挾來到子安昌城外的衛邢趁機說:“先前長安君五百衛士就将動亂平息，這回她可是有近三千士卒，堅甲利劍，我看我們還是再琢磨琢磨，不要輕易動手。”

人群中有人說:“長安君隻有三千人，我們可是有三萬人，兵書上說，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先前被她五百人平息，是因我等忍饑受凍又已經和汜水人大戰元氣大傷，這回她真要對我們動武，我們連她一并拿下也無不可。”

衛邢看向說話的人，道:“你要造反嗎，你不是長郡蘭邑人，你是什麼人？”

仲毅、白豈以及其餘幾個說得上話有号召力的頭領也一起看向那人，果然不像長郡蘭邑人，這種不像并不是長相口音穿着打扮上的不像，而是一種氣質，長郡蘭邑人或敦厚穩重，或粗糙火爆，都是一副勇猛無畏甯折不彎的樣子，即便是會審時度勢的，也都有副犟種性子，但這人給人的感覺明顯不同——他有一雙提溜轉的眼睛，斜眼看人笑容意味深長，讓人覺得他有一肚子陰謀詭計，不是什麼坦蕩如砥的大丈夫。

仲毅白豈等人心中起疑，一齊投去懷疑的目光。

那人斜眼笑道:“小郎，長郡蘭邑那麼多人，未必你個個都見過個個都記得？”

“你這是在把大家往火坑裡推！”衛邢憤怒道。

“這怎麼能是把大家往火坑裡推呢？我也在這裡，難道我也要往火坑裡跳嗎？他汜水占着水利之便，我祖祖輩輩的親人有多少是為了争水死在他們手裡的？小郎，長郡人沒有孬的，你要是怕見血，趁早回去。”那人又道。

“你——”

“好了！”仲毅打斷衛邢的話，“長郡蘭邑和汜水的架打了百年了，曆代的國君王上管得過來的時候咱們就有幾年安生日子，管不過來就由着咱們自生自滅，咱們也是老齊人，我們的先輩也為我齊國開疆拓土立下過汗馬功勞，如今卻連水都吃不上，那就怪不得咱們自己搶了。”

“可長安君令和王令都說了，修渠之事隻是暫緩，不是不修。”衛邢苦口婆心道。

“這暫緩要緩到什麼時候？”方才那人又道，“我們祖祖輩輩已經緩了很久了。”

“你——”衛邢懶得和他辯，轉頭看向仲毅，苦勸道，“仲毅大哥——”

“好了衛刑小弟，你既然來了，就是我長郡的好兒郎，明日開戰你帶五百人手守在此谷口，待白豈誘敵入谷，你就斷其後路，我帶人守在小叢山将其包圍。”

衛邢歎氣，無奈看了眼地上石塊壘成的潦草地形圖，指着旁邊豁口随口問，“若對方守在此山道口，白豈大哥佯敗誘敵至此，遭遇左右夾擊将白豈大哥逼入此處，又如何？”

“那不正好，我率隊殺出來，你從谷口進來，正好将他們堵在裡面，再說，此處在我方後方，他們無法越過我們穿過來，不可能在此設計。”

此處是汜水的地盤，要想越過他們穿插進後方無非是多花點時間繞道而已，又有何不可能的。

可是無奈，血性上頭的人根本不聽他的話。

子安昌城中也是一番商談議論，烏雲佘三族齊聚，商讨明日作戰之事，子安昌城是雲氏的地盤，作戰主力自然是雲氏，烏氏和佘氏倒也紛紛稱支持援助，但又都有推诿之詞。

烏氏那個風度翩翩的新族領，向雲氏族老行了一禮又一禮，滿臉歉疚地稱烏氏族在白下城之戰中，損失慘重，雖然也想幫助雲氏，可心有餘而力不足，勉勉強強湊出三百青壯，願交給雲氏統轄，而他自己無帶兵打仗的才能，不敢耽誤戰況，隻能在後方做個軍需官，向子安昌城輸送補給，此戰的糧草軍需，由烏氏族包了。

他話說得漂亮，又主動攬了提供糧草補給的差事，雲氏雖不太滿意，但也說不出别的話來。

佘氏新族領被家中長輩以生病為由攔在家中，長輩代其出面，糧草之事被烏氏搶了先，隻好說願意出丁相助，請雲氏沖鋒在前，佘氏馳援在後。

雲氏一族憤然冷笑道:“諸位大可作壁上觀，左右對面不是我雲氏一族的仇人，如同推平白下城一樣，等他們攻下我雲氏子安昌城，下一個又是誰呢？”

烏、佘兩族的人都是一陣尴尬，讪讪不語。但他們心裡都各有計較，長安君就在白下城，她身邊還有将軍彭餘，季氏長子，上次也是這麼派人來宣讀王令禁止私鬥的，這次她說不定就在白下城看着，等他們動起手來，人殺夠了，事鬧大了，好名正言順的收拾。

雲氏這邊一位客人淡笑道:“烏佘兩族恐怕是畏懼長安君的兩道令吧。”

烏佘兩族的代表這才注意到，在帷帳後面竟然還有一個人，頓時變了臉色，不喜道:“雲族領，這是怎麼回事？”

雲氏族領道:“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泠都裡來的貴客。”

這位貴客來頭不小，是瞿氏的門客，隻說了一句:“我家主人是支持汜水三族的。”就使得佘氏甘願出兵。

烏氏族那個狡黠的新族領一直賠着笑，心裡暗自琢磨了半天，雲氏口都說幹了，他仍舊隻肯出三百丁，為了防止雲氏族領趕客面子上過不去，他甚至主動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