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夕奮力睜開厚厚的眼皮。
見懷夕自己使力撐坐了起來,小艾走到一旁的疊雲紋盆架邊,将臉盆捧了過來,侍候懷夕梳洗。
等換完衣裳後,小艾才走到外間,打開門,把碧兒請了進來。
碧兒是侍候白氏的丫鬟,手巧的很,又會些時興的挽發手藝。懷夕是女孩,正是愛俏的時候,平日多是碧兒為她妝扮。
“碧兒姐姐,叫你久等了。”
碧兒長得伶俐清秀,跟在白氏身邊多年,年紀比懷夕和小艾大些。她的手巧,很快便按懷夕的要求绾好了一個雙平髫,又在首飾盒裡,挑了兩朵淺黃色的珠花插上。
梳妝鏡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左邊看看,右邊看看,而後滿意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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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蟬鳴,日光晃眼。
宋宅門檐下,一行人翹首望着不遠處一架馬車漸行漸近。
因昨日答應白氏今日要守禮,懷夕牽着白氏的手在衣袖下晃了晃,強忍着要見到哥哥的歡喜。
馬蹄踢踏,卷起地上風沙,馬車上終于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動作幹淨利落,淡青長衫随着他的動作揚起一角。
日光之下,他的眉眼修長疏朗,鼻梁挺拔,臉部輪廓比幾月前離家時又添了幾絲分明。
“哥哥!”懷夕沒忍住,踮起腳向哥哥招了招手。
那身影站定後,先是走到賈氏面前拱手行了禮,又依次向族裡的長輩行禮。
行止有度,叫人無可指摘。
隻是少年雖禮儀周全,那雙黑眸卻冷冷清清,像揉碎的雲霧深不見底,疏冷缥缈。
賈氏和宋景明自見到宋承雲從馬車上下來的那一刻,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而後目光落到宋承雲身後的宋承亭時,眼神才亮了些。
二房長子宋承亭和宋承雲同在梁家書院學習,比宋承雲大兩歲,也算天姿聰穎,前年縣試時取得榜上第九名。
他雖也身姿挺拔,五官端正,可站在宋承雲身後,便顯得有些黯淡無光。
待一聲清脆的“哥哥”落下,宋承雲将目光定在白氏和懷夕身上時,眼底那抹雲霧才散了散。
宋承雲走到白氏跟前,端着手恭敬地行了禮,又問候道:“母親咳疾可有好些?”
白氏自見到兒子的那一刻,眼眸裡便忍不住盈着光。
雖高興他的成就,可見宋承雲臉頰又瘦削了些,又忍不住擔心他讀書辛苦,一時間各種心緒雜糅,隻握着宋承雲的手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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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浔陽府鄉試,梁家書院裡已經過了縣試的,都将去應試。
鄉試可不是簡單的考試,能參加的人都是各縣的佼佼者。而像宋承雲和宋承亭這般年輕的,更是屈指可數。
朝廷十分重視各州府的鄉試,會選派翰林、内閣學士赴各州府充任正副主考官,主持鄉試。
而梁家書院今年能去應試的,隻四人,宋家便占了一半。
書院消息一出,宋家族老們與有榮焉。這不,今日宋承雲兄弟回來,族老們特來迎接。
等白氏一家再回到住處時,已經是午後了。
懷夕向來有午憩的習慣,回來後還來不及同宋承雲說兩句話,白氏便讓小艾把她送回屋裡休息。懷夕乖乖,倒不是聽話,她确實是困到睜不開眼。
待懷夕走後,白氏讓許媽媽把侍侯的人都帶下去,屋内隻餘她與宋承雲二人。
宋承雲自小寡言,又常在外面求學,性子是出了名的冷淡,可對白氏的諄諄叮囑,絲毫沒有一絲不耐,對白氏關心他在書院的起居,他一一回答。
見兒子一切都順遂,白氏終于放心。
想到席上婆母賈氏所說,梁夫子對家中的女眷們,也是聘名師教以詩書琴棋,儀态禮節。白氏向兒子求證,得到宋承運點頭肯定時,白氏緩緩點點頭,目光顯露猶豫之色。
賈氏因着家裡兩個孫子争氣,這兩年同梁府老太太走得近。知道賈氏有意培養幾個孫女,梁老太太特意寫信同賈氏說起她有一個熟識的張嬷嬷從京城回鄉。
聽聞張嬷嬷是在王府裡出來的,禮儀規矩都是極佳的,賈氏便也動了心思,想把張嬷嬷請到宋家來,給幾個孫女調教調教。
午間宴會時,賈氏當着宗族族老的面,同白氏說想讓懷夕也跟着到主院和姐妹們一起上課。
白氏清楚婆母是故意在族老面前向她賣好,但她知道此機會難得。
她自己的身子她知道,終護不了女兒長久。
女兒天性純淨,可這世上的人,慣會投機取巧,欺軟怕硬。
多學些東西,終究是好的。
隻是她也不想叫二房因此事挾制兒子,故還是想同兒子商量一下,聽聽兒子的想法。
但白氏不知道,宋景明剛剛在男賓席上已經同宋承雲提過。
賣好的機會誰會嫌多?
見母親皺着眉,宋承雲一下就猜到她在想什麼,“夕兒雖聰慧,可心思過于純白,若能得張嬷嬷指點,也不失為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