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麼一副蘇菱荏這個大灰狼，要吃掉‘蘇梓芩’這隻小白兔的模樣。但這根本不是琴江該做出的反應。即使是推測，也絕不可能。那種反應太自然了。根據我做戲的經驗而言，面對比琴江強的人，琴江不可能會把戲往誇張的方向去做，反而他會演得很收斂。因為一旦跨越了扮演人物該有的情緒起伏，立刻就要露餡兒。而若是在扮演人物該有的情緒起伏以内，則暴露的風險會直線下降。面對實力不如琴江的人，琴江的戲會演得收放自如。且這個時候，琴江極能拿住演戲那種随心而動的精髓，以及他會很能拿捏看他戲的人的心思。真的把戲演得天衣無縫。畢竟，刻在他骨子裡的，就是對至強力量的追求，且他的人生經曆也決定了他，被力量操控。所以，他的戲究竟會怎麼演，倒還是極好推測的。畢竟我也做了他二十餘年的貼身内侍，對他的了解還是有那麼些。按照我對他的推測，他應當是垂下頭，對着蘇菱荏有點懼怕，有點忐忑，甚至有點慫地來一句——父親，梓芩再也不敢了。如此一來，就比較貼近在‘沐曦’印象中的那個‘蘇梓芩’。但...我真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後來，蘇菱荏對此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跟爹爹極像。我便基本推測，在蘇菱荏的眼中，這就應該是‘蘇梓芩’的狀态。這也讓我有些匪夷所思。我真的沒想到，琴江居然誤打誤撞對了兩次。送走蘇菱荏之後，我回到上面，瞧着琴江一副恹恹的樣子，便知他心頭不知道有多複雜。我也同樣心頭複雜。待得心頭的複雜稍微好些之後，我就看向‘沐曦琴’。跟你的感覺一樣，就是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我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為了安慰琴江，我當時隻得把所有的心思壓住，先把琴江的心緒安撫好再說。不管是在人界那場戰鬥對他的損傷，還是這裡‘蘇梓芩’因對戰陰燭精怪所受的傷，都不輕。憂愁多思，對身體的恢複都不好。昨天，我用了個借口，探了一次琴江的脈。你也知道，他以往吃的那些藥膳，那些湯藥，都是滋補的。我幾乎就沒給過他寒涼的丹藥。他的身體狀況，你根據我的那些方子，心頭也應該有那麼兩三分譜兒。而蘇菱荏帶來的那顆丹藥，叫做‘養心定神丹’。光聽名字，你也知道，大緻是治療什麼毛病的。根據這裡的情況而言，這藥對‘蘇梓芩’對症。但對琴江，過于寒涼。這藥，我特地分辨過，其中隻有一兩味藥材是用來調整的。其中一味就是甘草。但放的甘草實在太少了。根本就無法對丹藥的味道進行糾偏。你知道的，好些時候，我們都會放炙甘草來調節味道。有時，又隻放甘草。但往往這甘草的數量都不會少。太少了，壓不住其他帶有濃郁味道的藥材。正是因此，那‘養心定神丹’的味道肯定很苦。苦麼，不過是苦寒的簡稱罷了。琴江的身子可受不起這種藥。當時，蘇菱荏就在琴江身邊，琴江是不得不喝。我甚至在他喝的時候，都在考慮等着蘇菱荏走了，立刻幫着琴江催吐。哪怕能夠吐出來一部分，也比被這種苦寒的丹藥把身體搞垮來得好。但奇異的是，我給琴江診脈的時候，卻發現那藥居然沒有影響到琴江。我當時真的驚了。我感覺這就是天方夜譚。但脈象卻不可能騙我。我也和你一樣的懵了。後來，我想了想，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這種情況。但一無所獲。直到你方才說起‘蘇梓莘’将你趕出來一事，我才略有些醍醐灌頂。”

緩緩呼出一口氣：“至少在目前，你、我、琴江三個人，都很有可能是碎片之人。”

紫露眉間陰雲密布：“哥，你的意思就是，我們現在到底是誰，我們自己都不知道？”

夢羽的臉也染上了凝重：“還記得我醒來那天你來找我，問我和琴江談得怎麼樣了這件事嗎？”

紫露在心頭迅速過了一下那天的情形，緩緩點了點頭。

夢羽微微颔首：“還記得我那天用以前的慣用方式威脅你，你是什麼反應嗎？”

紫露的臉瞬間就紅了，眼睫也跟着打顫。

夢羽按住矮幾，改坐為跪，一手繼續撐着矮幾，傾身，一手捏過紫露的下巴，把紫露的臉微微揚起，湊近了紫露：“你覺得，那是你嗎？”

紫露的呼吸很快急促起來，甚至感覺到胸悶，不由自主地張開嘴呼吸。

夢羽再湊近了些，與紫露鼻尖貼鼻尖，微微眯了眼：“那是琴仙君上的幺公子嗎？”

夢羽的壓迫感太強，甚至像一團濃稠如墨的烏雲向紫露壓了過來。

紫露感覺，他要完全喘不了氣了，胸口簡直就像被壓上了無數座大山，幾乎都快要把他的胸口給壓碎了。

感覺到就快窒息，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和力氣，紫露猛地按住夢羽的肩，一把把夢羽推開，渾身顫抖着按住矮幾，額間冷汗漱漱，喘息不止。

被紫露猛地推開，夢羽也不惱。

不過，倒是幸得他之前撐着矮幾，且用了一個跪立的姿勢，否則這會兒定要被掀個人仰馬翻了。

夢羽看着紫露那個驚吓過度的樣子，也暫時沒去打擾紫露，隻是去外間給紫露倒了一杯溫水來。

進得屋裡，又順手将門掩上。

來到紫露的對面坐下，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緩緩推到紫露的面前後，便收了手。

紫露見得被推到面前的茶杯，眨了眨眼，有點呆愣地擡起頭來，目光都有些渙散。

夢羽卻在這個時候，給紫露遞去安定的眼神：“喝點水，緩一緩。”

紫露緩緩低下頭去，看着茶杯，愣了一愣，這才去拿茶杯。

但或許仍舊處于之前夢羽那種壓迫感極強的餘韻中，手都是打着顫的。

想要握住茶杯，努力了幾次，都不得勁兒。

夢羽看着紫露這幾次三番的模樣，心頭真的有點疑惑。

我這是太兇了？

小露露怎麼連個杯子都拿不住了？

可是...我怎麼覺得我一點也不兇呢？

紫露仰起頭，深深地喘了口氣，盡量壓下那種害怕的感覺。

再低下頭來，終于一下拿住了茶杯。

拿起茶杯，就是猛灌。

将水喝完，把茶杯往矮幾上一放，似那突然遭遇了百草枯的豆芽——蔫兒了。

夢羽饒有興緻地瞅着紫露。

第一次覺得自家的小露露，真的挺有意思。

察覺到似乎憋着股壞水兒的目光，紫露擡起眼，簡直就是絲毫都不意外地見得自家哥哥打趣的目光。

紫露覺得牙根兒癢癢。

果然，自家哥哥永遠都是個不嫌事兒大的！

把他吓得這麼慘，居然還看好戲？

真可惡！

紫露幽怨地看着夢羽：“你是我親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