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沉吟,擡眸看向翹着二郎腿的姚勖謙。
“他邀你一起出遊了嗎?”渠殊同挑眉,是真心有些好奇,“你們關系何時這麼好了?”
姚勖謙晃蕩晃蕩的腿一頓,臉上的神色也僵了僵。
他飛快瞟了一眼渠殊同的表情,露出一個吊兒郎當的笑容:“嗨,什麼關系好,就是一起去祐河上乘舟夜遊,喝了些清酒罷了。不過……”
姚勖謙一個猛子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對着渠殊同,飛了個媚眼過去:“……在讨女人歡心方面,我們還是有一些共同話題的。”
看姚勖謙又沒了正行,渠殊同頗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那位島津先生,我覺得他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你與他交往時要注意一些,有點分寸。”
姚勖謙打着哈哈,一口應下,忽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對了,緻一,你說的實驗室棉種研究失敗的事情,我想了想,總覺得事情可能也沒有那麼簡單。這次我帶來的成子他們,都是追蹤探查的一把好手,留他們先在你這裡查着,另外還有一個人,我想着,不然就給毓瓊吧。”
毓瓊抵達天行第二棉場時,就在渠殊同的辦公室中見到了兩個完全沒想到的人。
“三爺?”忽然見到又是許久不見人影的姚勖謙,毓瓊很是驚訝,待看到他旁邊的一人時,臉上立刻露出了驚喜之色,“壯兒!”
“嬸子!”
海琅鎮遇到的那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現在身高抽條兒一樣長,長手長腿的,也有了一些小少年的精幹模樣,隻有笑起來那一口歪歪斜斜的牙齒和這一聲“嬸子”,還是舊日的模樣。
“我就知道你肯定想見他。怎麼樣,人我給你調教的還不錯吧?”姚勖謙一副自得的樣子,大掌毫不留情地拍上壯兒的腦袋,将小少年推得一個趔趄,“來,說句好話給爺聽聽,把爺哄高興了,我就把他送你了。”
毓瓊心疼地拉過壯兒,溫柔幫他揉着被姚勖謙拍過的腦袋,很是不滿地白他一眼:“送什麼送?壯兒是個人,又不是個物件,你怎麼不把你自己送出去?”
姚勖謙反而像是來勁兒了,一臉不懷好意的笑,朝着毓瓊身邊就蹭了過來:“誰說不送的?若是你要,我很樂意把我送你的,真的。”
毓瓊現在甚至已經懶得理會姚勖謙的這種信口胡言了,很是嫌棄地走到渠殊同身旁,獻寶一樣:“看,是壯兒!”
“嗯,”安靜站在旁邊的渠殊同也伸手,揉了揉壯兒的腦袋,開口時語氣溫柔,與她商量,“司霓,讓他跟在你身邊吧。有個人與你一起,我也放心一點。”
毓瓊一怔,擡眸,對上渠殊同滿是關切的眼眸,立刻想到了早前從任經理口中聽聞的渠氏的困局。
老練如渠殊同,他對于自己所處的危機一定心知肚明,忽然将壯兒接了過來,讓他跟着她,顯然是擔心會連累到她,心中不由一酸。
她不知道能幫他做些什麼,但是至少,她可以不讓他擔心。
毓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對着他彎了眉眼唇角,仿佛什麼都不知道似的,歡快答應:“好啊!莊嬸子也很想壯兒,她一定很開心的!”
江陽的棉場氣氛熱切,遙遠的京師,卻是一番别樣情景。
曾經王府的雕梁畫棟因着疏于翻修,金箔剝落,彩繪褪色,不再如以往鮮豔富貴,園中林木倒是依舊郁郁蔥蔥,圍湖栽種的一片梅林枝條遒勁,幾隻白鶴正悠閑踱步其中,伴着悠遠琴音,像一幅水墨古畫,十足的清靜幽清。
一陣匆匆腳步聲傳來,打破了這幅畫面。
“貝勒爺,那位先生又來了,正在園外恭候您允見。”
琴弦在十根修長手指下輕輕顫抖,琴聲短暫停歇後,再次響起。
年輕男人繼續撫琴,動作行雲流水,姿态矜貴優雅,一彈一撥,一壓一揉,無不恰到好處,引人入勝,昭示着他良好的出身和深厚的琴藝。
“讓他回去吧。”男人眉目柔和,語氣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大清已亡,我是一個無家之人,隻要能安穩活着、銜梅弄鶴,便很知足。我再沒有什麼所求,也不想再陷入争鬥之中,請他不要再來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