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必戴望鴻“提前打聲招呼”,末代攝政恭親王世子、前清貝勒亦澤到訪江陽的消息,第二日便傳遍了江陽的大街小巷。
尤其是還有一個大嘴巴的蔣末茗,逢人便說亦澤貝勒多麼英俊潇灑、多麼平易近人,宴席上沒有絲毫皇族的架子,與他們把酒言歡、談笑晏晏,成功将這位亦澤貝勒的名聲推至頂峰。
現在早已不是前朝剛覆亡之時了,且為了昭顯仁德寬厚,不管實際如何,新政府對前清宗室們也是以禮相待、諸多優厚的。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畢竟是曾經享受過萬民供養的人,雖沒有了王妃的名頭,可就沖着貝勒爺這般樣貌才華,也多得是人家尤其是舊派大族們青眼。
一時間,和遜飯店的咖啡廳、舞廳等人氣爆棚,諸多大家太太們帶着自家花枝招展的女兒頻繁出入,無不期望着能與這位據聞風儀出衆的貝勒爺偶遇。
不過這位亦澤貝勒倒是非常低調,不僅從不接受報紙專訪,就連八卦小報的記者廢了大勁兒,也隻拍到他一張模糊的側影。就算刊出的照片根本看不清五官,可年輕男人身姿颀長、氣質優雅,頓時打敗了曾經的渠殊同,與林恒勉并列,躍升為江陽萬千少女的第一夢中情人。
渠殊同對此嗤之以鼻。
與旁人尋遍門路也難以得見亦澤貝勒一面不同,早在抵達江陽的第二日,亦澤就循矩送來了拜帖,說他已設下宴席,邀渠殊同與渠太太聯袂出席。
毓瓊拿着泛着淺淺幽香的拜帖,來書房找渠殊同,詢問他的意見。
“自然要去。”渠殊同眉眼不動,雲淡風輕地開口,“貝勒爺大駕光臨,我們作為東道主,當要好好招待的。”
可不知怎得,毓瓊卻好似從他語氣中聽出了些涼意。
毓瓊一怔,再去細看他的神情,見他眉目清隽,溫文儒雅一如往昔,不見絲毫異樣,又如何有半點兒嘲諷的意思。
“哦,”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聽錯了,點頭,無可無不可,“那我就給他回帖。”
毓瓊轉身正要走,忽覺腰上一緊,下一瞬,她整個人便向後跌去,落入一個炙熱堅硬的懷抱。渠殊同身上帶着淺淡的松香味,下巴搭在她肩頭,溫熱的鼻息撲在她的後脖頸,讓她想到無數個迷情的熾烈夜晚,他控着她,鼻息遊走過她的全身,讓她沉溺到難以掙脫。
“你最近怎麼了?”渠殊同的聲音有些含糊,“有什麼心事,不能與我說嗎?”
毓瓊咬住唇瓣。
她的心事,本來是想與他說的。
她想問他那位青梅竹馬的表妹傅瑤光的事情,想問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想問他為什麼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她,更想問他們是不是已經見過了面,如果見了面,又發生了什麼。
千言萬語,彙集到最後,其實不過是想問一句:渠殊同,你會選我嗎?不管你面前的是誰、又有誰,你都會堅定的選擇我嗎?
毓瓊甚至已經想好了,無論渠殊同說什麼,她都相信他。
他說他選擇她,她就會站在他身邊,同樣堅定地握住他的手;而如果他想要選擇他的表妹,或者正在她們之間對比徘徊……
不管再如何不舍,她都會潇灑離開,絕無二話。
可是,阿爹的突然到來,打亂了她的全部計劃。
阿爹的脾氣毓瓊知道。雖說是因為渠殊同拿着早年間阿爹許下的婚書上門,阿爹為了應諾,才退了與亦澤貝勒的婚事,轉而要她嫁給渠殊同,但若不是阿爹賞識渠殊同,相信他的為人和品行,就是渠殊同拿着聖旨來,阿爹也絕不會允婚的。
如果阿爹知道渠殊同竟然深藏一個白月光,婚後還三心二意,恐怕不待毓瓊自己如何,他就會打斷渠殊同的腿,然後立刻喝令二人離婚,帶她回家的。
毓瓊不想讓阿爹操心,更不想讓阿爹介入。這件事,應該由他們兩人解決,沒有任何旁人有插手的餘地,包括傅瑤光。
毓瓊便先收起了與渠殊同攤牌的計劃,準備等阿爹離開再說。
她努力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與渠殊同相處,可渠殊同如何敏銳,又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毓瓊身上,再加上毓瓊又是個藏不住事的人,自然察覺到了她的異常。
他感覺到了自己懷中毓瓊的僵硬,這是許久未曾出現的情況。
渠殊同原先的七八分猜測變為十分的肯定,更加放柔了聲音,甚至帶上了些誘哄:“司霓,跟我說說吧,嗯?”
男人嗓音醇厚,最後一個“嗯”字尾音上挑,帶着緻命般的誘惑之意,讓毓瓊心尖控制不住地一顫。
她差點就要在渠殊同的溫柔攻勢下繳械投降,指尖下意識捏緊拜帖,一陣隐帶辛辣味道的木質暗香悠悠飄來,鑽入她的鼻尖,頓時喚回了她即将飄散的神志。
“你放心,若是有,我會與你說的。”毓瓊露出一個笑容,回頭看向渠殊同,從他懷中掙脫,站了起來,“我去回帖子。”
亦澤的宴請定在一家私人别苑,位于祐河邊上,巧合的是,正是毓瓊上次舉辦賞菊宴會的那家臨水庭院。毓瓊穿了一身西洋式垂墜禮裙,為了與她相配而換穿西裝的渠殊同一起下車,又接了父親戴望鴻下來,三人一起,并肩走入别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