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搭夢橋,就是在睡夢和清醒之間找到一座橋梁,雙手緊握成拳就是葉蘭绡獨有的搭夢橋的方法。
當她無師自通地學會搭夢橋後,她知道她這輩子都不會被鬼壓床了。有些東西學會了一輩子都忘不掉。
再接下來的一個月裡,葉蘭绡還學會了簡單的控夢。
當那具黑色人偶再次朝她砸來時,葉蘭绡随手從地上撿起一截樹枝,她把樹枝變成一柄劍,夢中的她手握那柄劍,直直地插進人偶的腹部,人偶的腹部被劃開,紙鈔像蝴蝶一樣從傷口飛出來……
沉睡半年之久的葉蘭绡終于從床上爬了起來,她終于再次感受到了生而為人的冷熱和饑飽。
她挪到了窗戶旁邊,外面是蓊郁的夏天,樹上的蟬鳴不知疲倦地聒噪着,葉蘭绡在自己的窗台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蜘蛛網。
她的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一個詞——生命。
葉蘭绡漸漸開始恢複進食,從最開始的一天一頓,變成一天兩頓。
但她的身體還是很虛弱,無法負重,也無法遠行。
當葉蘭绡再一次出現在夕園衆人眼前之時,已經是初秋了。
衆人看她這副瘦削樣子,不知她究竟是人是鬼,居然吓得一哄而散了。
葉蘭绡慘笑了一下。
她去中藥店拿了很多藥材,為十二場睡夢儀式的第三場夢做準備。
她的确不想見到夢裡的那個男人,但如果能獲得超越肉身、穿梭時空的能力,就算是去見閻王她也是願意的。
她承認自己是有點病急亂投醫了,現實居然把她逼迫到如此窮途末路——誰來告訴她,她還能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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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蘭绡點燃了熏香,沉沉睡去。
葉蘭绡這次沒見到什麼混亂的男人。
她來到一個亂中有序的木工房,她的腳邊是釘了一半的桌子,地上是零零散散的木料,空氣中都是好聞的杉樹木屑和樟樹木屑的味道。
一個木工專注地在刨木花。
葉蘭绡問:“樟樹做桌子合适嗎?”
那人一句話在喉嚨裡滾了許久,慢悠悠道:“樟樹不适合做桌子,這是刨來做砧闆的。用樟木砧闆切菜有利于飲食健康。”
葉蘭绡喜歡木屑的味道,這讓她覺得放松和安甯,像回到小時候,爸爸在木工房裡給她做木馬的場景。
葉蘭绡蹲在那人面前,終于再次看清了那張臉,還是那個男人,隻是神色正常了很多。
葉蘭绡發現他其實生得極為好看,他的好看是不同于梁峪甯和邵峋的好看,梁峪甯是有點妖氣的好看,邵峋是冷峻的好看,像不可攀折的山巅冰雪,而他是危險、殘酷、氣勢洶洶的好看。
這讓葉蘭绡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攝影師筆記,那個攝影師終身都想拍到一種數量極為稀少的雪豹,他為此在人迹罕至的荒原蟄伏了十年之久。
有一天他終于蹲到了那頭雪豹,他遠遠地看着它,屏住了呼吸,他被它懾人的美麗震驚到無法呼吸,連靈魂都在顫抖,但他卻忘記了拿起相機。
後來,攝影師說,原來最震撼最美麗的照片是無法存在于照相機裡的,因為當你真的遇見了那種美,你會忘了自己,更别提照相機了。
這是個雪豹一樣的男人。葉蘭绡想。
“我叫鐘皓光。”男人伸出手。
葉蘭绡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有繭子,和她一樣。
男人卻在握住葉蘭绡的手的那一刻身子一顫,眼神裡都是不可置信和深深的疼痛。
——這雙手上有傷痕,也有薄繭,這是一雙充分暴露她社會階層的手。
葉蘭绡回避了他眼神裡的震驚,以及那種她無法描述的複雜情愫。
“對不起。”他說。
葉蘭绡不明所以。
她忽視了男人身上揮之不去的怪異和粘膩,問他:“做完剩下的九個夢,我真的能超越肉身的束縛、自由穿梭時空了嗎?”
男人說:“當然,你現在處于一種沉睡狀态,等你真正清醒了,知道了自己是誰,你就能獲得無邊的力量,到時候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好的。”葉蘭绡将信将疑。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是你身上的獻祭詛咒。”鐘皓光早在葉蘭绡出現的時候就發現她被人下了詛咒。
葉蘭绡還是忍不住好奇:“世界上真的有氣運或者獻祭這回事嗎?”
鐘皓光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笑了,葉蘭绡覺得他的眼神在摸她的臉,不由得臉紅了。
“你仔細想一想,你從小見過的那些人,優秀的或者有錢有勢的,他們的家裡一定會有一個傷殘或早亡的人。”
葉蘭绡想了想,的确是這樣。
曾以南小時候不優秀也不出衆,後來他哥哥早夭,他突然就變得又聰明又出名;梁峪甯優秀,他的媽媽在他十五歲那年變成了“瘋女人”;邵峋坐擁一切,可他父母雙亡……
就連馬場裡的王鳏夫,在他實現階層躍升、獲得世人豔羨的夕園好工作之前,他的妻子也早早離開了他。
——似乎任何人的成功,都是以一種看不見的方式剝奪親人和愛人的健康或生命來獲得的。
葉蘭绡被這個發現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語。
鐘皓光割破手指,用血在葉蘭绡眉心畫了一個極為繁複的圖案。
“這是神祗的祝福,我用血印在你的靈魂之上,護持你邪祟莫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