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裡的小區居民都搬去了防空洞居住,那裡一次能容納最多的床鋪——人和人之間的關系空前緊密。
人類是群居動物這句話徹底具象化了,以前每個人吃飯睡覺都想和别人隔開,現在連上廁所都恨不得手拉手一起走。
夕園也有大通鋪,就在最大的那個會客廳裡。
葉蘭绡本來不打算去大通鋪住,但蘭花幹戶說她這樣太紮眼了:“全園的人都在抗病毒,隻有你,沒事人似的,你不覺得自己特别旁逸斜出嗎?”
葉蘭绡想想也是,于是找了個靠門的床鋪睡下(這個位置一般沒人敢睡)。
葉蘭绡于是得以看見這樣離奇的場景:
半夜的時候,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睜着眼等着枕頭邊走過陰兵陰馬,和一個人深夜的痛哭流涕不同,很多人在一起即使是充滿恐懼的場景中也會夾雜着喜感。
大家開始放音樂了,什麼公雞的打鳴聲,犬吠聲,雄渾激蕩的舞曲聲,架子鼓聲,鞭炮聲,吵架聲……各種奇怪的聲音夾雜起來,緻力于趕走那份恐懼和幻覺。
葉蘭绡在一片嘈雜中無奈地正要閉上眼睛,突然她感覺身邊的床鋪塌陷下去,她的被子也被扯走一角。
葉蘭绡側身看去,原來是邵峋。
“你怎麼也來了?”葉蘭绡問。
“你說呢?”
“你也中了幻陰病毒?”葉蘭绡先是感到不可置信,後又覺得理所應當——邵峋簡直是最容易中招的人,他那半夢半醒的毛病都多少年了!
“你中幻陰病毒時,會看見什麼場景?”葉蘭绡突然好奇。
“我看見的場景比别人更具體些,”邵峋說,“比如大家都會看見缺胳膊少腿的人,但我能感受到他們的疼,就好像我曾經也被砍掉過一部分一樣,我還能感受到他們的血滴落在我臉上的觸感。”
“我有時候感覺那些走過去的陰兵與我似曾相識,他們有的對我怒目而視,有的對我頂禮緻意,我甚至知道他們這場戰役是勝還是敗。”
葉蘭绡說:“你的幻覺比别人更真實些,你能夠感受到他們對你的攻擊性嗎?”
“是的,有些陰兵會拿刀槍向我襲來,我有時會分不清真實和幻覺。”
葉蘭绡說:“所以你更不應該走進人群了,别人看見這些幻覺頂多會是啼哭,而你卻會攻擊,你可比别人危險多了。”
邵峋扯了扯被角,被子裡鑽進來一陣冷風:“别擔心,我确信我現在是安全和清醒的,因為我感受到了真實。”
兩人在微弱的燈光下,突然心有所動地相視一笑。
葉蘭绡讓出了更多的被子,兩人之間的空隙變得很小很小,葉蘭绡感覺邵峋身上的溫度慢慢傳遞過來,他的身體硬邦邦的,像一塊發熱的石頭。
夜色把兩人的五官模糊了,輪廓卻加深了,這是一種不同于白天的美,邵峋發現葉蘭绡松弛下來後,眉目間會有一些魅色,那是白天别人看不見的風情。
葉蘭绡身上有一股奇異的幽香,此時也慢慢沁出來,這幽香暖而舒心,讓人聞之忘俗,質地最好的沉香也無法媲美。
“這是什麼香水味嗎?”邵峋突然問。
葉蘭绡想說應該是類似于旋覆花的香味,是生來就有的,但一想到旋覆花,便好像觸碰到了兩人心照不宣的禁區。
“就是單純的沐浴露的味道。”葉蘭绡敷衍道。
邵峋突然側身,嘴唇不小心擦到了葉蘭绡的面頰,帶了些微的麻癢。
葉蘭绡急忙背過身去,隻給邵峋留下一個隆起的背影。
邵峋望着葉蘭绡的身影微微發愣。
有個人放了個超級臭的屁,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氛圍,但這一片人都不幸被臭味波及了。
“這是哪個豆戶,吃多了豆子吧?”有人質疑豆戶。
“放屁!難道所有的屁都是我們豆戶放的?”有豆戶義憤填膺地說。
“當然不是,我的嗅覺很靈敏,黃豆屁有黃豆味兒,雞蛋屁有雞蛋味兒,我可從沒聞錯過!”那人說得振振有詞。
“諸位,别吵了,我把我的貓貢獻出來,我的貓就愛聞黃豆屁,每次一聞黃豆屁就會熏熏然,聞别的屁就沒反應。”那人居然把他的貓塞在被窩裡一起睡覺。
“快拿出來啊!”衆人呼籲道。
那人把貓從被窩裡掏出來,貓一聞到屁味,果然露出一臉陶醉的樣子。
終于,有一個豆戶弱弱地承認道:“是我,是我放的……”
這一夜就這麼插科打诨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