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園這把火最後還是滅了,邵峋花了數不盡的錢财保住了最核心的内宅。
但夕園還是損毀嚴重,亟需重建。
邵峋也住院了,直升機爆炸的沖擊損傷了他的髒器,令他至今高熱昏迷。
邵家綜合醫院特地空出了一棟樓供邵峋居住。
葉蘭绡坐在急診室外,看見從各地飛來的醫學專家急匆匆彙聚在邵峋病床前,又垂頭喪氣地走出病房。
“能做的我們都做了……今晚再醒不過來可能要準備後事了……”葉蘭绡聽見一個德高望重的老醫生如此說。
邵家的長老老淚橫流,“莫非邵家就要斷送在我們這一代手上?”
科學宣布無解後,迷信就粉墨登場了。
催眠師空無一邊搖着手裡的發光棒,一邊嘴裡念念有詞。
邵家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族禱也來了,據外界傳言,邵家的族禱掌握着邵家富庶繁華數千年的密碼,他們平時不出面,隻在危急時刻出手。而且,一出手便能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将傾。
葉蘭绡隻在小凫島上見過一回這些族禱,那時他們臉上畫滿了油彩,葉蘭绡看不清他們的面容,此時這些族禱沒有化妝,他們圍在邵峋病房念着獨屬于他們的咒語。
這些人膚色較一般人更深些,是陽光炙烤過的蜜色。
其中有個族禱眼窩深陷,他深深看了葉蘭绡一眼,對身邊的邵應魁說了一句什麼。
葉蘭绡直覺不太好,不由自主地往人群裡躲。
夜晚,這群族禱在大樓的空地上架起篝火,狀若瘋癫。
葉蘭绡躲在房間的窗簾後面,看見他們對着天空作出捶胸頓足的樣子,撕扯着身上的衣服,痛苦得在地上翻滾,似乎在控訴上天為什麼要帶走邵峋。
“嘭嘭,”葉蘭绡的房間門被敲響了。
“葉姑娘,開開門……”有人在敲門。
葉蘭绡心如擂鼓,她感覺自己避無可避,仿佛邵家所有人都在通緝她,思量着要暗害她。
此時,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離開邵家。
她屏住呼吸,點燃了召喚鐘皓光的熏香。
葉蘭绡在夢中醒來。
她感到渾身像是汗蒸似的,鐘皓光的身影似乎在遙遠的天邊。
這次,葉蘭绡想一鼓作氣,完成所有的喚醒儀式,早日掙脫肉身的束縛。
葉蘭绡陷入了更深一層的夢裡,她這次模拟的少女的初戀。
第一重夢境裡的少女站在旋覆花園裡,渴慕地望着翩然走過的少年。那少年一回頭,少女便低下頭,佯裝在賞花的樣子,羞紅了臉。
再接着畫面跳轉。
少年和少女氣喘籲籲地登上了城牆,那城牆設在兩縣交界的山崗上,城牆這邊的縣叫豐朝縣,那邊叫暌夕縣。
豐朝的人很喜歡趕着騾馬到睽夕趕集,而少年少女喜歡看他們騎着騾馬風塵仆仆地爬山的樣子,兩人都把這當做頂有意思的遊戲。
“看,他們像在曆史的煙塵裡爬行。”少女對少年說。
此時巨大的溏心太陽為他們剪影,兩人像兩隻陷在太陽那麼大的蛋黃裡的螞蟻。
少年突然親了少女的臉頰,少女的臉“蹭”得一下紅溫了,黑螞蟻變成了紅螞蟻。
“曆史太重,我們太輕,但曆史承載不動我的心跳。”少年對少女說。
兩個人站在城牆上,使用着戀人之間獨有的語碼低低絮語,從太陽初升到下沉,他們什麼都不用吃,什麼都不用喝,光憑愛意就滿足地支撐一整個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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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蘭绡像泡在暖洋洋的溫泉裡,她知道這次的儀式很成功,她沒有停歇,緊鑼密鼓地進入再下一重夢裡。
她忽視了遠處的鐘皓光焦急的身影。
葉蘭绡和夢裡的少年私定了終身。
她把一枚旋覆花胸針戴在少年胸口,“這是我父母留給我的唯一遺物了。”
少年取下他脖子上的琥珀吊墜,“這是我母親給我留的,是我們長松族的至寶。”
兩人做盡了情侶會做的荒唐事。
當鄰國蒼耳族的敵人來進犯時,全城的人都趕着自家的雞鴨和牛羊遠遠避開,隻有兩個人躲在農戶家的地窖裡擁吻。
四處硝煙四起,血流遍野,地窖裡僅有一束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