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關注着她的同學嗤笑一聲,“不知道是不是裝的,黃金紐扣校服所代表的含義你能不知道?”
葉蘭绡真的疑惑了,她對今輔的各種規則和常識完全沒概念,實際上,班上目前和她有交流的也隻有寥寥幾位,那幾位似乎也不是多話的好性子。
葉蘭绡無視竊竊私語的同學,撂下一句話便轉身下樓:“我真的不知道什麼金紐扣校服,把校服上的銀紐扣換成金紐扣不是很簡單的事嗎?随便找個裁縫店就行。”
葉蘭绡身後傳來抽氣聲,這是什麼大逆不道的話?黃金紐扣代表的是不可逾越的身份地位和層級,這個交流生似乎覺得那隻是一種唾手可得的材質?
“該不會,她的黃金紐扣真的是她在裁縫店自己縫的吧?”同學們越想越覺得可能,“我剛剛仔細觀摩了,扣子上的含笑花圖案都變形了,鋼印像是蹩腳匠人自己拓上去的。”
而走在路上的葉蘭绡發現向自己行注目禮的人越來越多。
“新的黃金紐扣校服出現了?學校現有的格局要有新變化了嗎?”一傳十十傳百,圍觀她的人越來越多。
葉蘭绡買完東西去結賬,發現隊伍有點長,正猶豫要不要耗費那麼多時間去排隊,前面的人突然讓出了一條道。售貨員微笑地看着她,友善地示意她走到最前面來。
葉蘭绡腦子裡閃過一個大大的問号,“這世界怎麼了?這麼多同學給我讓位?”她不敢置信,問:“你們都不買了嗎?”
有人局促而讨好地回答她:“還是您先買。”其他人也附和:“對對對,您先買。”
葉蘭绡說:“不不不,我排隊。”她向來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學生。
其他人看着她排隊,一個個都不動了,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葉蘭绡無語住了,他們不結賬,這隊伍排到上課也排不完。
于是她硬着頭皮,懵懵懂懂地把東西遞出去,感覺售貨員的臉都要笑爛了,還額外附贈她一大把巧克力,而她以前都是不苟言笑的。
葉蘭绡終于明白了,原來黃金紐扣在這所學校是這樣特殊的存在,也知道梁峪甯給自己挖了一個怎樣的大坑。
又上了兩堂頗費腦力的物理課,葉蘭绡饑腸辘辘地走進食堂吃飯。
她來到上周去過的食堂,又引起一陣騷動。葉蘭绡隻好把外套脫了,隻穿着白色襯衫。
正當她站在隊伍中,為自己的機智表現沾沾自喜時,梁峪甯眼尖地發現了她。
“找你半天,你怎麼來這裡了?你不能亂吃東西的。”梁峪甯把她從隊伍中拉出來。
梁峪甯在學校的任何一處都是極其耀眼的存在,自然吸引全部目光。
而此時,學校的八卦論壇上已經因為葉蘭绡吵得沸反盈天,一條“深扒私自刻印黃金紐扣的虛榮拜金女”的帖子頂上了熱搜第一。
葉蘭绡對此一無所知。
她此刻在跟梁峪甯抗争,“你的責任心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強的,我在食堂吃飯很安全,會避開不能吃的食物。”
梁峪甯自顧自地拉着她來到頂樓的白色圓頂食堂,剛剛看見她瘦削的小身子在人群裡颠簸,乖順的圓腦袋磕在前面男生敦實的後背上,不知為何,酸澀難耐。
葉蘭绡面前是固定的一盞燕窩,然後是色香味俱全的精緻菜肴。
“先吃燕窩,改善過敏體質。”
又是這句話,葉蘭绡都懷疑他看了什麼不正經的野生科普,老了要被忽悠買保健品的。
梁峪甯給她準備好飯菜便匆匆走了:“你好好吃飯,吃完飯什麼都不用管,會有人來收拾,我有事出去,下午都不能來上課了,你晚飯記得上這裡來吃,會有人照應你。”
葉蘭绡正要和他商量把黃金紐扣校服還給他的事都來不及說出口。
葉蘭绡安靜地吃着飯,發現這個食堂和别的食堂不一樣,它裡面隻有三三兩兩的人,但食物比其它食堂精緻豐盛數倍。
“介意我坐在這裡嗎?”有個如沐春風的女聲說。
葉蘭绡擡頭,對她粲然一笑:“您坐。”
女生因為她的笑晃了一下心神,把餐盤放在葉蘭绡對面。
女生做自我介紹,她叫王瓒,是國際2班的學生。今輔中學按照成績,把前100名學生分成兩批組成了國際1班和2班。葉蘭绡知道,王瓒的成績應該是很不錯的。
“你是阿甯的朋友嗎?”王瓒問。
葉蘭绡不作思索地快速回答:“不是,是他的同學。”
王瓒大吃一驚,剛剛梁峪甯照顧她的樣子,可不是普通同學這麼簡單。
“他自認為欠了我一點債,迫不及待地要償還呢。”葉蘭绡回答道。
王瓒的疑惑都寫在眼睛裡。葉蘭绡也不好多做解釋,她不想把她薔薇科植物過敏的事昭告天下。
但不解釋,總顯得兩人關系暧昧。
“你可以這麼理解,一個人在籃球場上打球,突然一隻貓竄了出來,打球的人一腳踩在貓身上,把貓踩骨折了。打球的人很愧疚,想補償那隻貓。這就是我和梁峪甯的關系,他無意間對我造成了損傷,他此時此刻照顧我,不過是因為他覺得我是隻受傷的小貓罷了。等他覺得補償夠了,我們就回複到普通同學的關系。”
王瓒終于懂了,假面撤退,臉上挂着發自内心的笑容。
“這是他能幹出來的事。阿甯從小就是一個很負責任的人,又好看又浪漫又慷慨,做事張揚無忌但有自己的底線,這就是為什麼他交往過那麼多任女朋友,但沒有一個分手後來錘他的,每一個前任都說他好,哭着喊着不要分手。”
葉蘭绡“噗”得一下笑出來。王瓒喜歡梁峪甯的小心思,簡直明晃晃挂在臉上。
王瓒也表示喜歡葉蘭绡,無他,她太好看了!
“你知道嗎?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姑娘。”王瓒的目光着迷地在她臉上遊移。
葉蘭绡也不讨厭王瓒,因為她的表達方式又直接又坦誠又别具一格。她此時身上甚至有金紐扣們沒有的親切感。
王瓒和她說了很多關于學校的常識,比如圓頂食堂隻有穿黃金紐扣校服的人才能進來,他們是點餐制,想吃什麼預先點就行了。
梁峪甯有一段時間想吃大陸另一頭的頂級魚子醬,餐廳還派專機去采買,給他連續買了一個月,“現在梁峪甯都不吃魚子醬了。”王瓒笑着回憶。
葉蘭绡不置可否地聽着王瓒說話,兩個人在班級門口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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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蘭绡正奮力攻克數學卷子最後一道大題,突然發現面前落下陰影,光被擋住了。
“鄉下來的,把你的黃金紐扣校服脫下來,這可不是誰都能穿的,别髒了這身衣服!”
葉蘭绡不需要擡頭都知道這是誰,不就是那三角眼、陰恻恻、毫無下限的張思澤嘛?
從來不上晚自習的人居然上晚自習了?葉蘭绡知道他又要找茬,但還是埋頭刷題,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張思澤無法無天慣了,自己出身于A市有頭有臉的醫學世家,發小家比他家還牛,他勢必要不計一切代價折辱這個女人,從見她的第一面,聞到她身上熟悉的氣味開始。
張思澤被她的淡定神色激怒,居然開始扒她的外套。
葉蘭绡打落他的手:“你的教養就是讓你扒女同學的衣服嗎?”
張思澤說:“别偷換概念,誰不知道你偷偷印刻黃金紐扣?我扒掉你這層假皮是維護今輔數年來的臉面!”
葉蘭绡看他還要動手,新仇舊恨一起爆發,“今輔的臉面就是靠你扒女同學的衣服來維護?今輔是你家開的窯子嗎?”
同學中也有看不過去的,這事着實過于荒唐了,但都迫于張思澤的威壓不敢聲張。
張思澤又要伸手,葉蘭绡躲閃,兩人拉扯成一團。
“夠了,張思澤!别太過!”呵住他的人是彭夏。
葉蘭绡有些詫異,沒想到第一個出口幫她的人會是她。
張思澤眼中閃過一絲狠辣:“你這個人盡可夫的賤貨居然幫這個女的?你忘了4月12号你早上在校務處幫梁峪甯口,晚上幫我口的事了?你還把用過的姨媽巾給我,讓我幫你處理,口口聲聲說讨厭新來的鄉下妞,你現在居然想叛變?你臉呢?”
張思澤的話一說出來,全班震驚,班主任白老師站在教室門口,感覺天都塌了,他預感這将會是他教學二十多年來最大的醜聞,他的“年度優秀教師獎”要泡湯了。
葉蘭绡知道張思澤沒底線,但沒想到他會這麼沒底線。他總是在刷新她對“沒底線”三個字的認知。同時,她對彭夏有深深的擔憂。
彭夏“哇”得一聲哭了出來,立時沖出教室。葉蘭绡和白老師打了聲招呼,跟在她身後也跑了出去。
彭夏坐在湖邊,嚎啕大哭,好像要把心都嘔出來。她完了,和她同一個圈層的好男人,以後都不會要她了。
葉蘭绡在夜風中靜默地抱住了她,她發現彭夏抖得很厲害,好像身上不知名的地方安了一個振動器。她盡力安撫她。兩個人像雪地上互相取暖的企鵝,在地上溶成一團。
彭夏不知道哭了多久,聲音啞了,眼睛腫成桃子。
“我不是自願的,”許久,她跟葉蘭绡說話了。
“我喜歡梁峪甯,從上小學第一次知道他名字開始就喜歡,被你撞見那天,我以為他終于接受我了,但事後他卻跟我說一切都是不應該有的誤會。我多年來的癡情,原來在他那裡一錢不值。”
彭夏打了個哭嗝,繼續說:“後來張思澤找到我,恐吓我說你肯定會四處宣揚這件事,而他也不保證會幫我保守秘密。我問他要怎樣才能幫我保守秘密,他開出兩個條件,一個是幫他口一次,一個是侮辱你。”
“我以為他會信守承諾,我以為我的噩夢已經就此過去,沒想到這隻是個開始。”彭夏哀莫大于心死地說。
葉蘭绡腿有些發麻了,她把彭夏扶了起來,教學樓已經人去樓空,保衛科的口哨吹響,這是在趕最後那一撥廢寝忘食、不願離去的學生。
他們從陰影裡走出來,發現梁峪甯就站在離他們不遠處的地方,不知道站了多久。
彭夏看見梁峪甯很激動,葉蘭绡此時也面若冰霜。
彭夏家裡的車子停在不遠處,葉蘭绡送她上了車,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用力的抱住她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切都會過去的。”不知道她聽不聽得進去。
葉蘭绡走出校門,發現公交車已經停止運行了,梁峪甯的邁巴赫停在她身邊。
葉蘭绡沒有上車,走着回去,欣欣酒店離這裡大概50分鐘路程。
梁峪甯開車跟在她身後。兩個人不知在較量些什麼。
等确定葉蘭绡安全回到住處,梁峪甯快速驅動車子離開。
他承認今天是混亂的一天,他居然混亂到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這是過去18年來從未有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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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蘭绡拿着130分的卷子擰緊眉頭,她終于從分數上直觀地看到她和今輔學生的差距了,1班有1個滿分,是梁峪甯,2班也有2個,其他140多分的大有人在,葉蘭绡的英語簡直是倒數。
她受傷地看着卷子,連晚飯都不想吃了。
“葉蘭绡!”王瓒“噌噌”走到她面前,親熱地挽着她的手,“一起去吃飯啊。”
葉蘭绡說:“被130分喂飽了。”
王瓒哈哈大笑,“沒事沒事,考130分說明有進步空間,不像我,考150都沒成就感了。”
葉蘭绡又一次被王瓒另類的表達方式逗笑。
“原來你就是2班考滿分的同學啊。你能幫我看看我的卷子嗎?我的問題出在哪裡?”
“你的寫作表達太老式了,像個掉書袋的老學究,而且你聽力扣分很多,平時肯定聽得少。有一些約定俗成的固定搭配你也選錯了,說明你口語應該也有很大改進空間。”
葉蘭绡覺得王瓒太厲害了,一下子就指出了她的症結,“能給我瞻仰一下你的卷子嗎?”
王瓒大度地說:“有什麼不能,我還能幫你提升英語成績呢。不過你要陪我去圓頂食堂吃飯。”
兩個人于是手挽手去了食堂。
吃飯時,王瓒告訴葉蘭绡,彭夏今天上午在家割腕了,血流了一浴缸,送到醫院搶救,現在還生死未蔔。
怪不得今天沒見到梁峪甯和張思澤。
“這事目前除了彭夏的家人,隻有少數人知道。”王瓒提醒葉蘭绡。葉蘭绡不懷疑王瓒的能量。
葉蘭绡心情複雜,她沒想到彭夏真的會走到這一步。
不過仔細一想也是,對彭夏這種傳統、溫馴的乖乖女來說,名譽是放在首位的。在她錦衣玉食的18歲青春裡,最大的挫折除了愛而不得,便是昨晚的名聲受損。
班主任雖然叮囑大家不要傳播,但怎麼能堵得住悠悠衆口。而且沒人會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因為張思澤的話太言之鑿鑿了,連時間地點都如此精确。
“彭夏是無辜的,她沒有做錯什麼,”葉蘭绡說。
“她怎麼能是無辜的呢?對梁峪甯抱有不切實際的非分之想就不無辜,梁峪甯是她能肖想的嗎?對張思澤的鬼話盲聽盲信也不無辜。而且,你這個受害者居然說她無辜,你忘了你衣服都被染上經血了?”
葉蘭绡發現王瓒的消息不是一般的靈敏。
“她喜歡梁峪甯,願意飛蛾撲火,她少女的感情是無辜的;她被張思澤蒙蔽,因為她未經世事,缺乏曆練,不教而誅是否太過殘忍;至于我衣服上的血迹,我一直覺得是她被人利用了,何況她昨天出面維護我,我覺得已經兩相抵消了。綜合來看,她是無辜的。”
王瓒發現兩人的思維方式完全不一樣,葉蘭绡也發現了。
兩個人各自吃着飯,一時也無話。
吃完飯,兩人準備離開,餐廳工作人員匆匆送來一盞燕窩,葉蘭绡詫異:“我沒點這道菜啊。”
“這是為您特意準備的。”
葉蘭绡知道是梁峪甯的手筆,“可我真的吃不下了。”有些人說“我吃飽了”沒準還能吃下一大堆東西,但有些人說“我吃飽了”就不會再動一下筷子,葉蘭绡是後一種人。
工作人員攔住她,葉蘭绡沒辦法,從旁邊泥鳅一樣鑽出去,又有一個工作人員上來堵她,三人圍着桌子你追我趕好一會兒。
最後,葉蘭绡氣喘籲籲地妥協了,隻好拿出一往無前的架勢,端起燕窩一飲而盡。
王瓒在一旁神色莫測地笑了,梁峪甯幾時這樣對待過别人?
王瓒去教室拿卷子給葉蘭绡,這是葉蘭绡第一次站在2班門口,2班也像其他理科班一樣,男多女少。
葉蘭绡的出現引起了2班的轟動,男生們先是一陣嗷嗷狂叫,調侃道“校花啊,”但看着她的黃金紐扣校服又不敢說了,搞不好是像王瓒一樣不好惹的存在。
王瓒拿來了卷子,葉蘭绡看着她作文流暢的表達,被驚豔到了。
“英語和S國語同樣是我的母語,我學起來沒多大挑戰。”王瓒謙虛地說。
王瓒拿出一張紙條,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書名和電影名:“這是今輔除母語者外英語最好的學生的學習書單,母語者給的建議于你應該是不适用的,你應該走一條适合自己的路。”
“他把這四本書的課文都背誦了一遍,”王瓒指着紙條上的前四本書。她又指了指另一處,“這些是他認為好的聽力材料。”
“學校每周末都會有英語交流會,你能在那裡學到地道的美音和英音,以及咖喱味孜然味之類各種口音的英語。”王瓒打趣到。
葉蘭绡誠懇地謝過了王瓒,邊走路邊點開購物APP,瘋狂下單學習資料,周身湧起無限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