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夙有回撞見二人喝酒,抱怨道:“我天天來串門,想來你是不大稀罕了,每回竟隻備一壇。”
檀桑笑眯眯,不答,以夙為此打滾耍賴,被我拎着後脖頸踢出仙府後,便老實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二人尚在時庭山修煉時,師父的藏酒大多還不到時候就被娘舅挖出來偷喝了,埋的趕不上挖的,年年如此,師父幾乎沒怎麼喝過,一氣之下幹脆分兩個地方藏酒,一處明修棧道,一處暗度陳倉,後來移來天界也嚴加看管,偷摸着以酒宴客,不給娘舅可乘之機。
見我二人到來,檀桑擱下酒杯,笑得如沐春風:“我這等了半晌,賢侄可算舍得來了。”
彌師笑道:“在下與仙君聊得投緣,路上耽擱了會,仙師莫怪。”
我心裡苦笑。
這廂彌師入座,舉起酒杯,一本正經地答謝,我将青鸾移交仙童,引到月姻池邊飲仙露,順便取出一捧今日才織好的線,準備拿去染色。
正拾掇着,就聽檀桑道:“許是你我有緣,在天庭初見之時便覺得親切,想必你也從你師父那裡聽說了,我本是戴罪之身出不得府,還望你能常來與我和阿夕說說話。”
彌師道:“仙師言重了,這是在下的榮幸,家師終年雲遊,我剛巧閑得發慌,還怕到時候仙師見煩了我,不好下逐客令呢。”
檀桑笑吟吟道:“哪兒的話,你來得再勤,我也不會讓阿夕把你踢出去的。我與弦池也算故交,看你總像是看自家徒弟一樣,此前可曾渡過什麼劫?”
送到嘴邊的酒盞一頓,彌師擡了擡眼,笑道:“天劫雷劫都有過,情劫倒還未曾,仙師若有消息,還請知會在下。”
檀桑眉眼一彎,道:“你不說,也自會有人替你來問。安心,你若劫數将至,我便親自設寫,定讓你功德圓滿地回來。”
彌師道:“那便有勞仙師了。”
神仙之間聊家常無非就是這樣,在天庭呆了幾百年,他們口中衆仙家的虛銜,我仍是對不上臉,還不如不聽。我收拾好白線,往天河旁的夕霞方向去了。
說起我師父這人,本是天地第一棵神樹的仙枝,當年被以夙點化,帶去時庭山當了一陣子神使,後來又跟着他來天庭任職,起初也是跟随左右,隻是不知怎的,因故去凡間曆了次劫,此後雖升了仙銜,當了月老,同時也被禁足在仙府,從不在天庭露面。
據說,他最近一次露面,還是我和以夙要上誅仙台了,跑來淩霄殿求情,小玉帝似乎被我們仨氣得不輕,罰了師父好些仙祿,還單獨給他一人設了法障,一出仙府大門就會被彈回來。
以夙面壁思過後去見了小玉帝一面,問他什麼時候收了神通,小玉帝眯着眼,一張小臉氣得鐵青,哼地一聲轉過身去,道:“此番他公然露面,怎麼也得堵了諸位仙家的口再做打算,此後看他表現罷。”
結果這一等,就過去了幾百年。
本來這次盤算着王母壽辰,待青鸾平安送去瑤池,便有了機會向小玉帝開口……
唉,可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我趕回仙府時,姻緣閣像遭了賊,紅線翻了滿地,神仙閣與人間閣之間纏了個巨大的紅線團,那隻青鸾正在其中,撲扇着兩隻翅膀,長嘯掙紮,羽毛亂飛,幾塊仙友的姻緣牌在地上摔得哐當作響。
以夙也已經回來了,三個人正坐在前廳悠哉喝茶。
我把染好的紅線拍在案上,以夙摸來茶壺,給我倒了杯茶,我一飲而盡,抹了把嘴:“出事了?”
前廳裡沉默了片刻,以夙晃了晃扇子,悠悠道:“二哥,我有個好消息,還有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我看了眼檀桑和彌師,前者搖頭歎息,後者閉眼呷茶,我頓了頓,道:“好消息。”
以夙道:“好消息是,隻是青鸾受了驚,姻緣閣沒什麼損失。”
我額頭突突地跳,預感沒有好事發生,問道:“壞消息呢?”
以夙嘴角一勾,笑得沒臉沒皮:“姻緣閣被攪了個底朝天,咱倆紅線打了死結,這下要遭殃了!”
我眼前一黑,即刻沖到姻緣閣裡,看到我那挂在神魔分水嶺處的牌子,牢牢拴着地上的一塊牌子,紅線上是一顆圓潤又刁鑽的死疙瘩,配合着一片孤獨的鳥毛落下,我看到牌面上寫着幾個大字,華天靈聖天尊。
這下我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