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麼啊……
我歎了口氣,默默掀起他的面具,溫柔的輝光流向他深邃的眸子,輕輕一彎,令我也說不出什麼了。
我從欄闆上跳下來,收起鴻運:“仙使這麼好看的臉,若是拿面具遮起來就太可惜了。”
彌師索性将面具摘下來,挂在腰側:“仙君花言巧語真是面不改色張口就來,戴面具不就是為了不被認出來嗎?本想給你個驚喜,你這反應倒是吓我一跳,早知道不買了。”
說起來,知道龍王面具之事的人,除了以夙和玉帝幾人外寥寥無幾,我似乎也從未向彌師提過。
我掃了眼彌師,他從地府回來換了身衣裳,也難怪我沒一下認出來,誰知彌師也睨了我一眼,頗有所指:“我衣服都爛了,當然要換了。”
呃,這件事,好像确實是我的責任。
想起自己在地府的所作所為,我不禁有點羞愧,但有另外一點讓我更在意:“你換衣服……怎麼換的?在大街上用仙術換?”
彌師笑道:“怎麼會,這裡雖是仙城,但人多眼雜,傾風仙君又叮囑少用仙術,我自然是回客棧換的。”
我道:“哦。”
等等,他不會是把我一個人撂船上,自己跑回去換了身衣服,然後又跑回來巴巴地等着我醒吧?
在我認識的一堆神仙當中,我以為隻有以夙幹得出這種事。
我嘴角抽動:“仙使既然要回客棧,怎麼不帶上我一起回去……”
彌師一頓,苦笑道:“仙君錯怪了,不是我不帶你回去,是仙君在昏迷前扯着我的衣襟說不能回去的。”
“我?”我愣了愣,竟一點印象都沒有:“為什麼?”
彌師垂下眸,用餘光瞄着橋下小舟,淡淡道:“仙君還問我為什麼,看來是将自己說過的話全忘了。”
聽他的語氣,我心中惴惴,确實是想不起說過了什麼,難不成是腦袋不清醒,對彌師說了什麼輕薄之語吧。
他忽然牽起嘴角:“其實也沒什麼,仙君怕自己橫着回去惹靈君擔心,所以千叮萬囑不可直接回去,饒是我也對仙君這一腔深情欽佩不已,所以隻好将你先安置在船上了。”
說來說去,果然是把我一個人撂船上了嗎……
我摸摸鼻子,心想罷了,這地方雖然遍地修士,若真有什麼危險,彌師應該也不會留我一人,便沒言語。
彌師看着我,又道:“仙君這般人物,即便是睡着了也不會有小鬼膽敢靠近的,何況仙君身邊還有那兩位鹿靈姑娘照看,直到你醒來前不久,我才請她們去休息了。”
被說中心中所想,我擡眼瞧他,問道:“你怎的來地府找我了?”
彌師輕描淡寫道:“你說是夜裡能回來,可沒說是第二日夜裡。”
我查生死簿,竟查了整整一日麼?
回想起來,好像那麼多的命簿,我們三人隻查了囫囵一日,已經算很快了。
以夙不會不知道我去了哪裡,可既不是他讓彌師來尋我,那難道是彌師心中挂念我,才主動來地府尋我的嗎?
有了如此猜想,我不禁有點欣喜,強壓着這份心情,我還是象征性問了問:“我去地府的事,你可有告訴靈君?”
彌師笑了笑道:“昨日靈君一醒便問你何處去了,我自然如實相告,你一直沒從地府回來,他可是擔心得緊。”
若說是去了别處,以夙這麼黏人的性子,發現我沒按時回來,前來尋我倒也正常,不過我去地府向來隻為那一件事,他但凡知道我人在地府,便是出了天大的事也不會打擾我。
他擔心我?騙鬼呢。
我道:“靈君向來不理會我在地府待多久。”
彌師挑眉,古怪地瞅着我,我咳了一聲:“這次是我忘了時辰,又讓你操心了,下次……唉反正我也拿不太準時候,你也知道,生死簿翻起來沒個完,下次你就學靈君,不必理會我,我辦完事自然就回來了。”
大約是我很少一連串說這麼多,彌師竟愣了愣,啞然失笑道:“好。”
我又想到,我之前提議在沂陽歇息兩日,這回因我多耽擱了一日,萬水客棧的食宿費用又不低,隻是多一日便要多花好些銀子,我和以夙身上窮得叮當響,所有花銷全算在彌師頭上,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吭地一聲,彌師大笑起來,緩了許久才道:“仙君拿我當什麼人,我看着很窮嗎?再說,錢這種東西不是一變一大把,要多少有多少?”
我正經道:“我們是來曆劫的,不能将仙術用在這等享樂之事上。”
彌師笑得不以為然:“那是你和靈君,又不是我。”
我眉頭一跳,又将這番話細細琢磨了一遍。
彌師這人驕傲刻薄,泛泛之交甚多,在外面行走裝得很像個人,和他混得稍微熟一點的,才偶爾能聽到他說兩句不痛不癢的譏諷,但像這般與人打诨卻更是少見。
我望着彌師道:“其實你來地府找我,我心裡還是很感激的。”
彌師褪去笑意,定定看着我,沒有說話。
不知為何,這令我想起了在天庭初見他時的情景,那雙寫滿慌張的清亮眼眸,如今在月色的輝映下,變得融熠動人。
心覺自己這樣有些逾矩,我默默收回了目光。
彌師從腰側解下另一副面具,遞了過來:“喏,從客棧過來時碰上有集市,看見面具不錯,就順手買了兩個玩玩。也不知靈君對哪種感興趣,一會還得請你幫忙看看。”
他遞給我的,是一副笑面顔開的慈祥老人,連眼角的褶皺都畫得很細緻,看起來和寺廟裡的月老像十分似像。
我接過面具後,他又拿起那副仙女面具,一面前後翻轉,一面認真端詳。我瞄了兩眼,這一副面具畫得清麗靈秀,氣質脫俗,仙子檀唇微彎,眉眼帶笑,任誰看都會覺得是九重雲阙上的人兒。
我道:“這副仙子面具畫得妙,隻是看不出是哪位仙子?”
彌師道:“看着像嫦娥仙子,又有些像織女。隻是她們二人都不愛笑,和這面具又不那麼像了。”
嫦娥與織女……都是悲劇裡的仙子。和給我的面具恰好相反。
我長長歎了口氣,将面具挂在腰上,向彌師伸手:“好了,該讓我看看你胳膊上的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