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桃苓茏吹飄雪,拂雲離夢凝星澤。
花絕每每眺望三千花月塢,都不由得佩服溪師祖選老窩的眼光——雲塢清幽,峰巒曠遠,碧潋潭光,花林如畫。
尤其是這桃花嶺,珍禽異獸長栖,奇花仙草遍地,還山高皇帝遠,在塢内大大小小一百二十多座山峰中,就屬它離宗主的清岚頂最遠,最适合偷懶,最适合養他那些從魔界連薅帶騙拐來的小魔寵。
隻可惜,這裡是芳部師弟妹們的洞府,藥修最稀罕的就是藥草,花絕隻偷喂過幾回寵物,就被鬧了好些日子,險些傳進師父花晏的耳朵裡。
為此,他還專程跑了兩趟拜宣城,胭脂水粉、钗環肴馔送了一堆,他向來受師妹們愛戴,姑娘們得了好處自然願意放他一馬,這才勉強能在山角與仙鶴們擠一處,混下了一席之地。
雖然地盤小得可憐,時不時還要被仙鶴霸淩,養魔寵卻是足夠的。
花絕便整日像個牧羊人般,為了不占仙鶴大爺們的地盤,隻好躺在崖邊的一棵歪脖桃樹上,臉上扣個草帽,一邊牧寵一邊偷懶打瞌睡。
隻是他那些魔寵,一個個長得奇形怪狀,叫得亂七八糟,有的毛鬣如豬,有的三足人面,盡管沒有攻擊性,可行為詭谲,難以理解,時常抽風,教人望而生畏。
好在沒有魔氣蠱蝕後,皆體型似鼠,長久以靈氣灌溉,性情逐漸溫馴親人,雖長相潦草,看多了倒也有種别類的可愛,日子長了,芳部的師弟妹們閑暇時也會帶上食物前來逗趣,花絕常常在一旁看着他們玩,日子過得分外惬意。
“阿絕——”
花枝上頭傳來溫柔的女聲,花絕掀開草帽時,正巧看見仙鶴長唳飛至,幽谷傳響,花若萱從雲頭翩翩落下。
稀客前來,花絕來了興緻,拂去腦袋上的花瓣,從歪脖樹躍下,笑道:“咦,萱姐怎麼來了?望月嶺過來要花不少時間呢。”
“還說呢,我尋你好一會了,你可有忘記什麼事?”花若萱攜仙鶴前來,露出從容悠然的淺笑。
伺候仙鶴們慣了,花絕順手從懷裡摸出兩個果子,仙鶴抖了抖蓬松的翅膀,高傲前來叼走果子,滿意又親昵地在花絕掌心蹭蹭,花絕心肝顫抖,幹笑着邊摸仙鶴邊道:“若是小事,待我回望月嶺再說不遲,萱姐既然找了過來,想必是要緊的事。”
花若萱賣關子似的彎起嘴角:“你還知道呀?”
花絕也跟着笑:“啊哈哈哈……不過,最近小弟我忘性有些大,不如姐姐大人大量,直接告訴我罷?”
花若萱早就料到,一邊嗔着“真是不讓我省心”,一邊從袖中取出一封請柬,遞與花絕。
打開請柬,燙金的星月映雪紋赫然入眼,再看到遒勁有力的落款與钤印,花絕立馬明白了。
隻怪塢内四季如春,讓他差點忘了日子,時值仲夏五月,再過一月便是夏末,說到末伏十日,必然會談論到沐山奇景——大量星晝蟲墜燃于夏夜的山林,花若萱要提醒他的,則是與之有關的、沐山蒯氏所主辦的星墜盛會。
但所謂的星墜盛會,其實和賞景一點邊也沾不上。
蒯氏如今自诩仙門之首,每年到這個時候,都會裝模作樣給百家送去請柬,在星墜之夜的前五日,共邀仙門翹首大擺宴席,并請各家弟子互相切磋讨教,明面上與各家結交熟絡,暗地裡試探彼此實力與誠意,借此鞏固自身勢力。
仙門百家心照不宣,也都給足了蒯氏面子,尤其是小門小派為一展頭角,争先派自家逸才攜重禮前去,花氏這等名門自然也要做做樣子,既不搶了他人風頭,也不顯得格格不入,待這五日結束,星墜之夜開始,大家便都識相地各自告辭,讓蒯氏關起門來慶賀開山立派之喜。
總之一整個拿腔作勢的鬧劇罷了,何況請柬的行文還目中無人得這般露骨,反正花絕是不大願意去的。
花若萱道:“這次可由不得你不願意了,師父說要你帶頭送賀禮去。”
花絕捏着請柬,像捏着一塊抹布般無奈:“什麼意思,老頭兒今年又不去?每年都這樣有點說不過去吧,别回頭又讓蒯氏的嚼舌根子。”
花若萱也輕蹙一彎柳葉眉,頗為同情地望着他:“你也知道,弼師祖一見人多就手腳冒汗、緊張得說不出話,師父說宗主實在丢人,讓他去還不如讓你去呢。”
花絕汗顔道:“這種事為什麼不找黎哥?”
花若萱笑道:“時墨與我有任務在身,這次沒法去了,你可是二師兄,我們去不了,這差事自然就落在你頭上了。”
往年花良弼都是将這差事推給花黎的,花絕實在想不到眼前有什麼任務這麼緊急,非要大師兄和大師姐同去。花若萱沉吟片刻,坦白道:其實他倆的任務,也和星墜盛會有一點點的關系。
魔尊戚蕪雖身死十五年,可魔族餘孽和魔道殘黨衆多,分散各地,難以剿滅,放在以往也沒見他們掀起什麼風浪,今年不知怎的,這群人異常興奮活躍,屢屢在邊陲之地作祟,如今仙門盛會在即,各方勢力都聚集在墜星谷,花良弼為保無後顧之憂,便派他們帶幾個弟子去平亂。
花絕眉梢抽了抽,腹诽這多少算給蒯氏擦屁股了,也不見得人家會多敬花氏一分。用手指撓撓額角,不曉得花良弼會在哪裡偷聽,他最終還是把話咽回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