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出發那日,除了花晏以外,還來了幾位菲部茏部的師叔伯前來送行,花良弼這個宗主也很良心地露了面。
巍然山門之内,是一派祥和的鳥語花香,花步筠領受師尊贈予的丹藥符箓,向花良弼拜别,花絕藏在繁盛的桃雲裡,悠閑地看着花步筠一行十幾人,被駕馭仙鶴的巡山仙子護送出塢。
師妹前腳出發,花絕後腳也來辭行。
他翻身一躍,落在花良弼面前,向以花晏為首的師尊們抱一抱拳,再向花良弼鄭重行禮,撩袍下跪,低首聽訓。
花晏颔首,難得露出贊許的目光,道:“出門在外,切記謹言慎行,不可做出有辱花氏門風之舉,亦不可妄尊自大,與其他玄門弟子私下鬥法,你既是領頭的二師兄,應當為師弟師妹們的表率。”
花絕道:“弟子謹記。”
花晏嗯了一聲,一貫陰郁的臉上總算有了笑意:“你雖不比步筠聰慧可靠,卻也是我三千花月塢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材,此去沐山,記得多照看着他們一些,莫要貪玩。”
呃,不比步筠聰慧可靠那句屬實有些多餘了。
“阿絕阿絕~”
花絕擡首,見花良弼笑眯眯地沖他招手,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卻還是乖乖地上前聽候吩咐。
花良弼身為仙門宗主,是花絕見過的頂漂亮的人兒了,眉眼柔情,溫言細語,唇邊永遠漾着一抹脈脈笑意,脾氣好得離譜,和每個人說話都仿佛是在和情人耳語。
為此花晏罵過他許多次,喊他輕浮老狐狸,而每次被這麼罵時,花良弼也隻是眯着眼,笑得像被太陽曬化的糖塊,頂多回句軟綿綿的“怎麼會”、“哪兒有”。
花絕已經記不清他多大歲數,隻知道在自己幼年時,眼前這個沒心沒肺的笑面人就已經是個老頭兒了,活的時間幾乎與神仙血脈的應氏宗主有的一拼。
花良弼嘴角微挑,輕聲叮咛道:“阿絕,路上注意安全,回來時記得給我帶手信。”
花絕瞟了花晏一眼,已是了然于胸:“知道了,要酒是吧。”
花良弼笑着搖頭,伸出修長的手指,沒臉沒皮道:“要好酒,給我挑貴的買。”
這個人怎麼向家裡小輩讨要手信的時候都像在撒嬌一樣啊!
花絕咬咬發酸的牙根,掂量着自己的荷包,暗忖一定要找機會從蒯氏席面上順幾壺酒回來,反正墜星谷财大氣粗,恨不得把有錢倆字刻每個人臉上,估計給仙友們喝的酒不會差到哪裡去。
“好,沒問題!”痛快應下,左右不花自己的錢。
再次向長輩們拜别後,花絕踏上封喉,迎風飛入雲霄,向着沐山所在的靳州潇灑去也。
靳州邊境有一義安縣,離沐山百二十裡,是離墜星谷最近的縣城之一,雖是三面環山的彈丸之地,比不上名門望族所駐的仙城莊嚴氣派,卻也是豐足富饒的一小城。
此地夏季盛産一種酒,入口香醇濃厚,餘韻清涼沁心,新酒多于七月開缸,且開缸時十裡飄香,因此名喚七月寒,又曰蘭月香,在沐山一帶遠近聞名。
據說,此酒人氣之高,慕名前來的各地人士數不勝數,每到夏季夜晚,整個義安縣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大大小小的酒樓小館都聚滿了修士散仙、遊人旅者,陣仗一點不比去沐山賞景的人小。
廣寒清明,星細若沙,夜風裡也帶着一絲清冽的酒香。
花絕環顧四周,不禁感慨義安這座小小的縣城,一條大道幾乎就能望到底,此時竟熱鬧得像過年。
與花絕對坐的,是一名閑雅貴氣的紅袍少年,年紀與他相差無幾,正挑着一雙桃花眼瞧他,随後慢悠悠抿了口酒,絲毫不為喧鬧的氣氛所動,甚至還很享受。
“嗯~~果然是好酒,怪不得蒯氏每年要買走一半呢。”紅袍少年輕輕放下酒碗,與花絕一同剝起五香毛豆來。
他雖為玄門矜貴,有着神仙血脈,卻一點也不講究,将整個毛豆放入嘴中,用牙把豆瓤一骨碌全擠出來,還不忘嘬掉指尖的五香汁,吃完再痛飲一口七月寒,快活得擠眉弄眼。
這副做派,當真是和他那位總是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宗主姐姐相去甚遠。
花絕往嘴裡丢幾顆毛豆,笑道:“久晴兄滿意就好,隻是怕過幾日去了墜星谷喝的還是這個,你别膩味就行。”
應旸頓時雙眼雪亮:“哇,那可太好了!既不用擔心小絕破費,還能喝個痛快!我這人最是長情了,喜歡的東西就是喜歡,再怎麼都不會膩味~”
花絕笑着為他添滿酒,道:“久晴兄多慮,且不說請你喝點小酒還喝不窮我,憑久晴兄對我的恩情,就算把我喝窮也是值當的。”
應旸仍專心地吃毛豆,道:“你說這話我可就不樂意了,人與人之間一切都講究個緣分嘛,我能救你,隻因你等到我救你了,于我是順手的事情,但于你可就了不起得多,我還要佩服你呢。”
說着,應旸端起了酒碗,花絕哧了一聲,也端起碗,與他碰了一下:“久晴兄說的是。”飲了一口酒,又補充道:“雖然你本來隻是為了我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