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男友好像被你盯得有些害羞,他伸出右手,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想扭過頭,又覺得不太好,十分别扭地又轉過身看着你。他站在光打來的方向,被西邊玻璃透進來的光照得幾乎要發光。你看見他的發絲從棕色變成了透亮的金色,似乎整個世界都想在你面前為他鍍上一層濾鏡——不,不是濾鏡,這就是他應該有的樣子。
你想起來剛剛花卷去班裡找你的時候跟你說的話,他模棱兩可地說了些什麼一定要去體育館,不說原因也不說過程。但你隐隐約約能猜到究竟是為什麼,所以你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這個地方,也看見了及川徹沉靜地發完了剛剛那一球。
“……所以,為什麼今天不讓我等你?”
你拽了拽他的手指,輕輕撓了撓,像你說話的聲音一樣輕,卻又像羽毛一樣撓到了他的心尖。
及川徹認命一樣低下了頭,垂下眼睛看着坐在椅子上等他回答的你,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說:“今天有些不開心。”
說完,他雙腳前後分開,蹲在了你面前,和你平視。你看見他眼睛裡有些不明所以的東西,似乎是感情,又似乎是什麼讀不明白的東西。所以你伸出手,指尖落在他的眼角,“不開心啊,那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及川徹順勢靠着你的手,有些失笑,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心裡堵着的那口氣突然就被疏散了。三年轉瞬即逝,距離離開日本的日子越來越近,未來迷茫得連一點預示都沒有。
面前的人是被自己“舍下”的,又怎麼能跟她說這些對她而言有些殘忍的話?
你見他不說話,就繼續開口:“讓我猜一猜?因為要去阿根廷了,但你不會因為我而停下腳步,所以覺得這樣對我來說很不好。”
你頓了頓,看見他眼裡那一瞬像被說中了似的的心虛和難過,揚起了嘴角,問:“我上次說的話你是不是完全沒放到心裡啊,及川選手。”
及川徹連忙搖頭,卻因為内心的情緒不由自主地沉默。你無法,伸出手拉住他的右手,和他十指相扣,把手指放到他的手指縫隙裡,盡全力,讓他從指尖微弱的脈搏感受到你的心跳——急促的,緊張的,有力的,因為喜歡而存在着的。
“我說過了,你有你要做的事,我有我要做的事。我們的未來都是我們自己的,不應該為了彼此而做出不必要的遷就……再說了,你去阿根廷又不是從此不回來了。如果不去,你在這片土地上又有多少能繼續打排球的機會呢?”
你指了指遠處,他的目光順着你的指尖看向了那個剛剛被打落到地上的排球。
“能發出你這樣的球的人不在少數,甚至有人可能會比你更厲害。所以哪怕你已經足夠優秀,你也清楚自己應該去改變自己要走的道路。不是早就決定了嗎?”
你看着他的眼睛,堅定地說:“我早就知道你要做什麼,你也知道我會理解你,所以現在的負面情緒不應該産生,對吧。”
及川徹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但你發現他似乎沒有以前那樣被開解的樣子,而是更加郁悶。他說:“我現在更擔心我會想你。我怕我見不到你,怕想你的時候我們隻能在時差的間隙撥打電話,甚至不能及時回對方消息……我們才在一起這麼短的時間。”
你想回應他的話,卻發現自己好像被戳到了内心某個脆弱的角落,隻能安靜地聽他表達他的想法。
“我不會停下我的腳步,但是,但是你呢?你不應該在落後一步看着我往前走的,也不應該一直理解我。你甚至都不會對我生氣,也不會告訴我你舍不得我,隻是一直讓我安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的聲音突然一頓,有一些亮晶晶的東西從眼角滑了下去。
是眼淚嗎?是眼淚掉到了地上?
……不,是眼淚順着你的臉頰流了下來。
“今年夏天我就要走了。”
及川徹對你說。
你突然感覺自己眼前被什麼東西掩住,霧蒙蒙的一片讓你沒有辦法再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去支持他的夢想。你無法,隻能扭過頭,掙脫了剛剛和他牽住的手,想要抹眼淚。
第一時間察覺到你情緒變化的及川做了一件讓你意想不到的事:你感覺到有些溫熱的呼吸湊到了眼前,有些顫抖的的睫毛一閃而過,随後,在你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溫熱的嘴唇落到了剛剛有眼淚劃過的地方——及川徹吻住了你的眼淚。
明明是在說正事,他在幹什麼?
及川徹突然露出來了今天最真心的笑,問:“你不是說放手讓我去嗎,為什麼要哭?”
這次又輪到你不高興了,你把他推開,又怕他蹲得時間長了猛地站起來會低血糖,認命地自己站起身,也不掙脫重新被他牽住的手。
及川徹聽到你的聲音有些顫抖,你說:“我都說了很支持你了,還跟你講大道理讓你不要難過……但,但是要跟男朋友異國戀了,你都那麼戳我的心了……”
說着,你不争氣地又難過得說不出話,但還是躲過了及川徹湊過來的手指,聲音越來越小:“要離别了,哭一下怎麼了。”
聽到你這句話的及川突然把你擁進了懷裡,把下巴放到你的頭頂。你的眼淚像難過的情緒一樣收不住,隻能任由他抱着你,任由他摸你的頭發。
你有些難過,向他靠近,用微乎其微的聲音喃喃道:“我讨厭夏天。”
也許有的人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眼眶早就紅了。
“不要讨厭我就好。”
他回答說。
2023年,受日本排球協會邀請,及川徹又一次踏上了故土。已經不再處于青春時代的你們在舊友面前牽着手,在休息日又一次聚會。
特地請了假的松川一靜坐在你和及川對面,舉起酒杯跟你碰杯:“這家夥上次跟你吵架以後,在我們群發了一屏的語音,問要怎麼平息你的怒氣。”
你忽視旁邊不能喝酒的人幽怨的眼神,把杯子裡低度數的酒一口氣喝掉,笑着回答:“活該,誰讓他瞞着我的。”
旁邊的當事人給你遞過來一杯水,你順勢接過抿了一口。他說:“我長這麼帥還好沒有傷到臉,但一想到你要掉眼淚就不敢告訴你,你不要生氣了嘛。”
“及川說你差點跟他分手。”
坐在松川另一邊的岩泉生怕事态不嚴重,添油加醋地說了一嘴。
“……我才不會呢。”
你舉起酒杯,向岩泉示意說。
才不會和及川徹分手。
日本的夏天,阿根廷的冬天。
一個十分炎熱,一個因為陌生而顯得有些寒冷。但人與人之間再次相遇的時候,物理的季節似乎也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
好冷,好熱。
因為沒有你在所以心裡都冷冷的,因為沒有你在,看全世界都煩躁了。
你和及川徹路過了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教堂,看到了聖胡安略過藍天的飛鴿。
雙目對視,或者一同前往某個地方的時候,你和及川徹才會猛地從記憶的深處挖掘出來某個隻屬于你們之間的小事。
互相追逐過彼此的背影,在對方都不知道的時候。人的影子和天邊的光與雲一同消失在了地平線。
有的記憶隻屬于那個令人心動,雲降落的傍晚。
“因為我喜歡你,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有什麼問題嗎?”
及川徹記得你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所以他堅定地邁出了那一步,“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悄悄的,春日到來。
輕輕的,夏夜的雲也降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