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圍困之中竟是完全沒有逼出這妖物全力!
人群外李奉春瞳仁緊皺刹那,身體下意識就要往下沖,卻看清了漆泥玉巋然不動的身影。
“……哼,妖女,吃些苦頭才好。”心裡頭這麼想着,心卻實打實吊了起來。
漆泥玉手上小弓未收,看清那女妖行動不受重傷限制後便以鬼魅難明的奇詭步伐步步後退,竟然能在不回頭的前提下精準繞過身後四散圍站看熱鬧的衆人。
隻是那妖物可沒這本事,迅雷般橫沖直撞撞飛了不少肉體凡胎。
手上小弓未停過,漆泥玉在一片人仰馬翻中沉目後退,手上時不時射出一箭,也不見沖着那妖物心脈,反而東一發西一箭,有的紮在地上,有的沒入廊柱,隻有零星幾箭狠狠射中那不成人形的血影,阻斷她沖路人揮襲而去的利爪尖牙。
“哪兒來的女娘搗亂,速速下去休要傷及無辜!”
擡腳避開直沖他小腿而來的一箭,岑嶂面色鐵青地看着眼前亂作一團的包圍圈。
“妖刑司掌事漆泥玉。”
泠然聲音擲地有聲,漆泥玉于妖物緊張追襲下微一擡眸,撞上岑嶂的眼眸後輕蔑一笑。
“我不來保不準你們天黑也降不住這傀儡,不痛不癢的幾刀就算将她砍成肉泥也不耽誤這邪物飛身于将軍頸上将你捂得昏暈過去。”
岑嶂護在紫衣少年身前,聞聽此言後蹙緊眉梢,俊美端方的臉上已帶不喜。
妖刑司漆泥玉,這六個字近些時日沒少出現在朝中諸位官員口中。
誰也鬧不清崇元帝此舉是待如何,放着鎮國寺能人不用偏生叫人上山請了洪都閣化外神仙下凡來降妖除魔,違背舊制給了“聽調不聽宣”的特權不說,還要在重金修造問天塔的同時撥出遠超規制的奉銀來養活這位掌事。
崇元帝原話是這麼說的:“天外天神仙瓊漿玉液珍果仙禽養大,不受七情六欲挾裹,未受凡俗苦楚,我隻一介庸俗之人,隻剩金銀以供奉。”
人皇說這話時眉眼和緩,笑意溫和,看出半點當年秉兵逼宮的血煞氣。
可惜他是他,衆官員是衆官員,都是人精誰也不樂意看一黃毛女娘拿上比自己高出那麼多的俸祿還能得皇帝寵信,彈劾漆泥玉的奏疏雪花似的往上遞,谏垣那幫鷹犬沒少趁這機會黨同伐異,反咬一口說是朝臣蔑視帝王尊嚴不尊君令。
因着一個妖刑司,朝堂很是雞飛狗跳一陣。連帶岑嶂對這位掌事也沒什麼好感。
漆泥玉說罷就不再理會岑嶂變換莫名的神色,射出最後一箭後正襟危立止步在人群之後,明目直視那再度騰躍而起淩空撲來的妖物。
輕輕一笑,她并起二指豎在唇前,聲音溫柔:“陣起。”
“嗡——”
“退後!都退後!”岑嶂凝目,正色攔住身邊還欲往前去的護衛,着人去疏散那群驚惶失措下四處躲散的民衆。
隻見先前落箭之處彼此勾連,竟是結成一張金光燦燦的巨網,驟如活物将那半空中的血淋淋妖物撲殺在地,也看不清那些浮于空氣中的金絲是何動作,層層捆縛在妖物身上将它捆成了動彈不得的模樣。
有女童懵懂無知,好奇地伸手去觸碰空中金絲,岑嶂眼尖看到正要去攔,卻發覺那女童毫發無傷,于妖邪處霹靂性格殺伐果決的金線在她手邊無聲無息溶散在空中,落地盡成逐漸消散的金塵。
良久都無人動作,有的怔忪,有的警惕,還有的癡癡望着漆泥玉久未回神。
“阿姐,好道法。”李奉春這才懶洋洋從茶棚上躍下,束着的黑發晃悠幾下,人已到了漆泥玉身側,他輕輕一笑,斜睨着岑嶂身後仍未回神的那位紫衣少年,言語間帶上埋怨。
“看把人家小郎君吓得。”
“……多謝掌事相助,帶下去。”岑嶂上前一步擋住李奉春打量紫袍少年的視線,文武袍上濺落不少血漬也不見他神容厭惡,神色如常地沖漆泥玉抱拳行了一個同輩禮後一招手示意手下把那動彈不得的東西擡下去。
“慢着。既是妖物就歸妖刑司管,還是交由在下帶回刑堂審訊才妥當吧,您說是不是,岑将軍。”
“你識得我?”岑嶂詫異道。
“伏勝将軍岑嶂岑從明,師從先鎮北将軍裴婉音,後經靜安王提攜掌禁軍,猜得不錯吧?”漆泥玉笑靥淺生,破天荒地沖他行了個端端正正的同輩禮。
“你身後那位,若我所猜再不錯,該是靜安王膝下某位郎君。”
岑嶂身後之人聞聲冒出半顆腦袋,雙眸明亮如星,燦陽下是不輸李奉春的秀緻,他似笑非笑打量着同樣暗自打量他的李奉春,忽地開口道:“漆娘子收不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