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台手術的棘手程度,真是她這輩子都很少遇到過的。
“開始吧。”王悅宜戴上虛拟手套,目光已經牢牢鎖定在醫療艙屏幕上,那裡實時生成着更精細的腦部三維模型和生命體征讀數。
“樂意效勞。”幽靈醫生慢悠悠地拿起一把虛拟的吸引器,那姿态悠閑得讓人火大。
必須先精準定位腫瘤邊界,規劃切除路徑。指令發出,高速模拟已在屏幕上鋪開。
“啧啧,患者腫瘤邊界模糊,跟正常腦組織都長到一塊兒去了,标準的浸潤生長啊。建議用熒光引導技術,不過嘛,這裡的設備……好像不支持這個?”幽靈醫生在旁邊陰陽怪氣地“提醒”,那點嘲諷藏都藏不住。
王悅宜懶得跟他廢話,直接發動了“時間鎖”。
嗡——
手術室,連同那個幽靈醫生,倏地靜止了。
趁着這寶貴的幾秒靜止,她在腦子裡飛速回放醫療艙生成的模拟路徑,用自己的經驗快速修正。
一個緻命的風險點跳了出來:腫瘤下方,緊貼着一根關鍵的供血動脈——大腦後動脈的分支!
這要是碰破了,後果簡直不敢想。
解除時間鎖,她立刻上手操作醫療艙的微型機械臂,前端已經換上了超聲吸引刀(CUSA)。
“硬腦膜切開。”王悅宜的聲音很穩,腦波直接驅動着機械臂,“注意保護蛛網膜下腔血管。”
機械臂動作精準無比,切開硬腦膜,露出了下面那層薄如蟬翼的蛛網膜覆蓋下的大腦皮層。
因為腫瘤壓迫,皮層表面看着有點水腫,顔色也灰撲撲的。
“吸引器。”王悅宜頭也不擡地命令。
幽靈醫生遞來吸引器,尖端剛碰到術區邊緣,功率就幾不可察地升高了。
這點小動作,要是王悅宜精神稍微一松懈,脆弱的蛛網膜立馬就得被吸破,到時候出血就麻煩了。
王悅宜手腕一沉,反應極快地操控機械臂用持針器輕輕格開了吸引器的尖端,同時冷冷地掃了幽靈醫生一眼。
幽靈醫生跟沒事人似的,繼續維持着他那“标準”的操作姿勢。
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分離腫瘤了。
王悅宜操控着CUSA刀頭,用高頻超聲震碎腫瘤組織,同時沖洗吸引。
這活兒要求極高,手要穩,心要細,既得把腫瘤盡可能切幹淨,又得像繡花一樣避開周圍正常的腦組織和那些纖細的血管神經,一點差錯都不能有。
手術區域離控制胳膊腿兒運動的中央前回太近了,一個不留神,病人就可能落下個永久癱瘓。
“皮層電刺激,監測運動誘發電位(MEP)。”王悅宜再次下令。
醫療艙模拟出的電刺激探針輕輕接觸大腦皮層特定區域。
屏幕上代表MEP的波形很穩,說明運動通路暫時還安全。
她繼續往下分離,動作愈發小心翼翼。腫瘤的質地又硬又韌,跟周圍的腦組織粘得死死的,真像惡性藤蔓一樣紮了根。
當她分離到腫瘤深處,靠近腦幹那個要命的位置時,警報突然響了!
“警告!血壓驟降!心率過緩!”醫療艙尖銳的警報聲刺破了手術室的寂靜。
全息投影上看得分明,那腫瘤死死纏住了一根細小卻極其重要的穿支動脈!
剛才的分離動作八成是牽拉到了血管,引發了迷走神經反射。
“助手!0.5mg阿托品靜脈推注!立刻!”王悅宜語速快得像連珠炮。
幽靈醫生拿起虛拟注射器,動作故意拖沓,眼神中的戲谑毫不掩飾,顯然在享受王悅宜面臨的困境。
“快!”王悅宜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壓不住的嚴厲。
幽靈醫生這才裝模作樣、不緊不慢地完成了“注射”。
屏幕上的生命體征數據開始慢慢往回爬,但情況依舊懸得很。
“該死的……”王悅宜暗罵一聲,牙關緊咬。
她很清楚,必須馬上解除對血管的壓迫,可腫瘤和血管粘得那麼緊,硬來?
多半會當場撕裂血管,那可是災難性的大出血!
怎麼辦?時間可不等人,病人的生命體征随時可能再掉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發動了“時間鎖”。
在靜止的世界裡,她死死盯着那處緻命的粘連。
全息圖像被放大到極緻,她能清晰地看到腫瘤細胞是如何像螃蟹的鉗子一樣,緊緊“咬”住血管壁的。
有了!
解除時間鎖。
她沒有繼續使用CUSA,而是換上了更精密的顯微剝離器和雙極電凝鑷。
“切換顯微視圖,放大倍數調至最高。”
她操控着幾乎細不可見的剝離器尖端,沿着腫瘤與血管壁之間那微米級的間隙,一點一點、極其耐心地進行銳性分離。
每一次剝離都伴随着雙極電凝鑷的精準止血,防止任何微小的滲血模糊視野。
汗水(在這個意識空間裡或許是精神的具現化)從她額角滑落,她渾然不覺。
幽靈醫生這次隻是旁觀,嘴角隐約勾起,似乎對這精妙的操作也來了興緻。
時間流逝得異常緩慢,每一步操作都如履薄冰。
王悅宜感覺自己的精神在飛速消耗。
随着剝離完成,受壓的穿支動脈解脫出來,血管壁并未受損。
王悅宜幾不可察地松了口氣,但最艱難的部分才剛剛過去。剩下的腫瘤主體雖然巨大,但位置相對“安全”一些。
她重新換上CUSA,加快了切除速度。大塊的腫瘤組織被迅速粉碎、吸除。
“左側運動區MEP波幅下降30%!”警報再次響起。
“停止吸引!”王悅宜立刻停手,“降低CUSA功率,冷生理鹽水持續沖洗降溫。”
她仔細檢查剛才的操作區域,發現腫瘤已經侵犯到了運動皮層下方白質纖維束的邊緣。
“看來,全切是不可能了。”幽靈醫生說道,“為了保功能,你隻能選擇次全切。但這樣……可算不上‘治好’。”
王悅宜緊抿着嘴唇,盯着那片被腫瘤細胞浸潤的功能區邊界。
全切則癱,不全切則複發,刀尖懸于一線,這是她作為醫生早已習慣卻永遠無法釋懷的困境。
但在這裡,或許有第三種選擇。
她再次啟動了“時間鎖”。
在靜止的時間中,她調出了醫療艙的全部功能列表,目光落在了一個平時極少使用的模塊上——“靶向細胞凋亡誘導”。
這個功能通常用于實驗,風險極高,需要精确到單個細胞層面的定位和能量控制。
她開始盤算,利用克伯斯系統輔助,構建了一個極其複雜的能量釋放模型,試圖在不損傷神經纖維束的前提下,精準誘導殘留腫瘤細胞凋亡。
時間鎖解除。
“切換至‘細胞刀’模式,能量參數導入我剛才設定的模型。”王悅宜的聲音帶着一絲疲憊。
醫療艙的機械臂前端伸出數根比發絲更細的能量探針,按照預設的路徑,精準地刺入殘留腫瘤與正常組織交界的區域。
屏幕上能量圖譜複雜交錯,細胞凋亡曲線波動起伏,幽靈醫生模糊的面容上,數據流竟出現了一絲不尋常的波動。
嗡……
微弱的能量釋放持續了數分鐘。
随着探針退出,新的掃描評估啟動,結果令人振奮——殘留病竈細胞已失活,而緊鄰的運動皮層與神經纖維束功能指标正常。
手術,完成了。
王悅宜放下手中的虛拟器械,脫力般地靠在虛拟的器械台上,大口喘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