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凜把宋雲開叫醒了。
早晨送彤彤去上學他就看見宋雲開睡在沙發上,介于那和他當時的工作毫無關系,他選擇視而不見。
不過剛才回來換車時他接到總助的電話,讓他就近幫忙确認宋雲卡是否還活得很好以及為什麼不接手機。
不接手機的原因顯而易見,他睡在沙發,手機就在離他兩米處的茶幾上,但是任憑鈴聲響個沒完他也置若罔聞。
至于“是否活得很好”?
章凜把他推醒,用機器人般毫無波瀾的聲音提醒:“現在是上午十點,一個半小時前你應該出現在君圖投資開會。”
宋雲開勉強支撐着坐起來,靠在沙發上問:“那不是我的公司嗎?”
“……是。”章凜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們等我開會天經地義。”
章凜:“……能确定時間具體讓他們等到幾點嗎?”
宋雲開晃了晃因宿醉還昏沉的腦袋,起身已讀亂答:“我先沖個澡清醒一下。”
章凜沒法擅自替他估算時間,隻能給總助回複:[剛醒,活得很好]
考慮到露台那邊還躺着一位美女,應該算活得很好。
沖澡卓有成效,宋雲開終于想起露台上還有個人,從樓上下來後直奔室外。章凜跟到露台,彎腰撿起被他踩了一腳的A4廢紙。
宋雲開拍拍姜近的臉把她弄醒:“看你沒用的!喝這麼點酒就醉得不省人事,這和睡馬路差别也不大。”
姜近醒得急,再加一通貼臉嘲諷,平時表情不豐富的臉也轉紅。
行動先于意識,她用手背給臉降着溫坐起來,慢半拍想起昨夜并不是她一個人放飛。
兩個人坐在露台沙發上喝酒聊天,一直到淩晨兩三點,雨停了,把露台篷收起來,最後還看見了星光。
可是眼下看起來,宋雲開衣冠楚楚,神采奕奕,絲毫沒受熬夜與宿醉影響,萎靡不振的隻有自己。
她哪能想到半小時前宋雲開被章凜剛叫醒時和自己半斤八兩。
姜近迅速整理儀表,把紮發的皮筋拆了重綁:“幾點了?”
“十點半!看你睡得香沒好意思叫你,誰知道你就一口氣睡到日曬三竿,我會都開好一個回來了。”
姜近沒精力去分辨他那話是真是假,俯身穿鞋系帶。
章凜聽不下去宋雲開滿嘴跑火車,抖抖手裡剛撿的A4:“那婚前協議怎麼處理?婚還結嗎?”
宋雲開微怔:“什麼協議?”
章凜把有字的一面轉向他們:“标題是婚前協議,你們簽字畫押了,内容就一句話,君騰歸你,其他财産歸姜近。”
姜近停止一切動作,石化幾秒,隻有眼睛敢跟随宋雲開轉動。
昨晚的記憶裡沒有這段,斷片了。
宋雲開跨了幾步去章凜那邊接下這張“燙手山芋”,一時騎虎難下,一分鐘前他還在假裝精神煥發,這白紙黑字紅指印的荒唐罪證橫空出世,他形象崩得很徹底。
好在姜近顧不上深思,隻顧着盡快逃離現場,扔下含糊的一句“沒法律效應的,你撕了吧”就跑了。
出門進了電梯靜下心才覺出不對勁,那内容哪叫“婚前協議”?她不僅懷疑自己昨晚把宋雲開揍了,暴力脅迫他簽下奴隸契約。
細思極恐。
與此同時,宋雲開還愣在原地回味,雖說是夠荒唐的,但姜近讓他撕了他卻沒撕,隻是對折了起來。
回過神,他和章凜對上視線,從中讀出點冒犯的審視,自辨道:“打印機卡了,這不是試打印機麼。”
章凜又想起前面那堆“遲到正義”宣言,善意提醒:“按協議,君圖不是你的公司了。”
.
“這說明,在某些條件具備的情況下,姜近是不排斥跟我結婚的。”宋雲開把好心情延續到上車後與韓銳讨論時。
章凜覺得這很難評,把座位間的隔闆升了起來,換耳根清淨。
電話那頭,韓銳除替他的投資人捏把汗之外沒有太多想法,這家夥喝多酒能随便簽字按手印,下次被人當豬仔賣到金三角也不是沒可能。這當然不是個值得慶祝的現象。
韓銳努力試圖理清思路:“你把全部身家送給她,她依然排斥,才會讓我感到奇怪。”
“你先别管送什麼的前提條件,就說結論,是不是她動了跟我結婚的念頭?”
韓銳:“……是。不過、”
宋雲開不耐煩地打斷:“你又‘不過’‘不過’的,老跟我唱反調,是不是嫉妒我!”
韓銳笑出氣聲:“我是說,不過那是因為她喝酒上頭了。酒醒了她什麼想法不好類推,我隻知道女人沒你想得那麼愛結婚。她現在有自由,而快樂通過戀愛也能獲得,婚姻本質上更接近于一種經濟關系,你看姜近缺錢嗎?”
宋雲開半點聽不進去,強詞奪理:“誰不缺錢?你不缺?”
韓銳換了個角度:“你不缺,就算你缺也不能從姜近那兒取。你為什麼會想結婚?”
“你自己結了婚不讓我結,是不是你婚姻生活不幸?”
“那沒有。”
“那你就是見不得我也過得好?”
韓銳:“…………”
短暫沉默後,韓銳放棄了以理服人:“你自己琢磨吧。我隻是提醒你考慮清楚,結婚不是找個漂亮女伴這麼簡單,各方面契合都很重要。”
他留着水面下的冰山沒說出口,有理由懷疑宋雲開并沒有和任何女人在清醒狀态下和平相處超過48小時。
時間線回溯個一兩天還見他在熱搜上蹿下跳作死,現在看來,惹他翻臉又把臉翻回來的人估計就是姜近。
韓銳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倆鬧矛盾,主要責任肯定不在姜近。
宋雲開可沒這種自知之明。
他扪心自問,回憶種種。
他很了解姜近,還很聰明,不了解她的部分他能推理,就算是猜,他也有幾分猜中的運氣,這還不能算“天造地設”麼?
對,運氣。
運氣是故意之外的一點玄學,比故意更來之不易。
17歲那年他翹課和姜近去看電影《異形》的前傳,出影院時下了比昨夜更大的雨。為了暫避那場雨,兩人在影院邊的甜品店買了冰淇淋在商場陽光棧道吃。
他倚靠欄杆面朝玻璃廊道,姜近朝外坐在廊道的邊沿,兩腿懸空宕着,商場中庭有繁密植被,欄杆外時而一陣桂花香上浮。
工作日顧客不算多,但集中在這條有陽光而無雨的通道人又相對熱鬧,常有路過的人盯着宋雲開身上穿的東熙校服看,目光裡帶着因臆斷而生的隐秘批判。
他理直氣壯把那些人一一瞪得疾走。姜近一擡頭,見他在跟人打眼神架,笑了起來,但是不幹涉他。
姜近不那麼愛發表意見有時讓他特别安逸,倘若海難後與人作伴流落荒島讓他選,他也選姜近。
為了打發時間,他給她表演魔術。
“心裡想一個你的人生數字,不要說出來,我能猜到。”
姜近那人很可氣,明明還是高一小屁孩,卻一點不喜歡捧場,笑着拆台:“學長你已經上大學了,怎麼拿那種無效小學數學計算騙女生。”
宋雲開信誓旦旦:“不可能跟你玩那麼低級的,這不是數學,是心理學。不信你想好試試。”
“我想好了。”
“912729能不能被它整除?”
姜近:“…………”
不得不說,這确實是她意料之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