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等抵達目的地,宋雲開醉得也更深。
章凜負責把他扛上樓,一直送進卧房,姜近沒出什麼力,隻是跟在身側幫忙開門關門。
不過看起來章凜并不打算在這裡陪他,卻又默認姜近會在這裡陪,把人放在床上後,就開始叫她使用床頭電話。
“拿起來直接按‘0’就可以呼叫傭人,有兩個全天阿姨值班。”說着他把聽筒遞給姜近,示意讓她試試。
姜近一臉茫然地照做,在電話中和管家打了聲招呼。
“如果有急事,找許助處理也行。”章凜又邊說邊把許助的微信拉群,直到親眼看見姜近把人成功加上才放心。
做完這一切,章凜走了。
房間裡霎時安靜下來。
姜近還處于一頭霧水的狀态,她其實照顧人沒什麼經驗,也不太明白這麻煩活怎麼就輪到自己了。
——!
該不會章凜……
會錯意,以為她正在和宋雲開交往吧!
她後知後覺驚出一身汗,大概是真的,上次那胡鬧的“婚前協議”給他看見過,他會誤解也不奇怪。
瞥了一眼宋雲開,不幸中的萬幸,他睡得很沉,看起來并不需要照料。
姜近在猶豫是等個十分鐘就走,還是過半小時再走。
她打開手機搜索了一遍“醉酒可能引發哪些危險”,受了一通恐吓,再看看宋雲開,明明很安詳,感覺離危險遙遠。
出于心虛,她象征性地俯身,讷讷地問:“你想不想喝水?”
宋雲開沒反應,呼吸聲綿長。
姜近百無聊賴,目光的落點在房間裡四處徘徊,看見床頭有熏香,聞了聞,很淡雅的氣息,讓人靜心,擺放在這裡大概就是助眠的作用。
姜近希望他睡得安穩點,可不想真出現什麼突發事件,幫他把熏香點着,月藍的煙袅袅升起。
手裡慢下動作,眼睛瞟見書架上一個深棕色透明紙巾盒,看着很有格調,好奇是什麼材質。
伸手想摸時不慎碰到磁懸浮反重力擺件,平衡水滴失去了平衡。
她怕發出聲音,把熏香扔了去固定水滴,觸到書架的邊緣,才發現書架是能旋轉的,立刻放棄水滴去擺正書架,急刹急停讓低一層的彩球玻璃溫度計摔下去掉在地上,碎了。
地闆上五彩斑斓像打翻了調色盤,外加一堆碎玻璃渣。
姜近撓撓頭,判斷這不是适合呼叫管家的險情,決定自力更生,拿起宋雲開的鞋,用鞋底把玻璃渣掃進床下縫隙去。
這樣,至少明天起床不至于踩了滿腳玻璃渣。
草草了事後目光再落回宋雲開沉睡的臉上,複雜的情緒萦繞在心頭,一時感覺迷茫,歎了口氣。
也不知是剛才點的熏香不和他心意,還是受了自己剛才一通操作驚擾,他突然輕聲咳嗽。
姜近湊近查看,不見有蘇醒迹象,幫他把枕頭墊高,解開第二顆襯衫扣子。
指尖繞着紐扣。
他猛地一撂胳膊,把她整個人壓住硬扣在自己胸前貼緊,好像是無意識的動作,類似翻個身換個姿勢,在此之後又不動了。
姜近被吓一跳,等回過神手忙腳亂想撐床爬起來,卻借不上力,支點在真絲床單上來回滑。
人在昏迷或熟睡中胳膊死沉,像一塊不由分說的鎮紙。
她掙了幾下動彈不得,隻好停在他胸前喘氣。
整個房間像一幅浸潤在暖色裡的油畫,昏暗的卧室光浮動着說不出的暧昧,燙人的呼吸糾纏在耳側,讓人忽的心頭一動,難免臉紅耳熱。
連末梢神經都受刺激。
姜近動了真格,好不容易把壓住自己的胳膊推開,人有些惱,惱羞成怒地把薄被拖起來蓋他臉上轉身跑了。
房間裡重新靜下來,他默數着秒,确定她去而不返才把被子從臉上掀下去,睜開眼,眼裡分明是笑意。
他餍足地摸摸自己胸口,那裡還留存着額外的體溫。
他本來不擅長裝睡,剛才那十來分鐘如履薄冰,提心吊膽怕她發現異常,早知她神經粗得像麻繩,大可不必自尋煩惱。
探頭俯身往床下玻璃渣瞄了一眼,不禁苦笑。
不拘小節偶爾毛躁,作為從小對她有點了解的見證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回味了半刻鐘,他也不知她走了沒走,冥冥中覺得臨近午夜她要往來奔波的可能性不大,抱了一線希望尋出門去,處處不見人,找了幾間房間終于失落,折返回來。
卻見燈下黑,她就合衣躺在主卧外間的沙發上睡着了,心真大。
他居高臨下仔細打量她,臉像半透明的白玉,藏在東一蓬西一蓬黑頭發中間,讓人不自覺勾起嘴角。
他俯身把手從她頸邊的縫隙下穿過,手臂收攏,輕松把她打橫抱起來,跨進卧室放平在床上。沒有刻意放輕動作的必要,即使她被驚醒逮個正着,他也能繃着臉強詞奪理放狠話糊弄過去。
不過姜近睡得足夠安分,不是裝的,倒是省了些口舌。
天氣熱了,她隻穿了一件肩部在他看來有點多餘設計感的寬松T恤,用不着替她脫外衣。那T恤一晚上晃晃蕩蕩沒讓他看出形狀,現在才知道材質還是柔軟的,在側躺的人身上貼着一撚腰身走低,再挑高越過胯骨。
他視線随之起伏,多看了兩眼,心裡有點燥,需要借事分心,起身走向窗邊,開了條縫,拿了根煙點上,盡量讓煙飄出去。
他靠在窗框回身望她,遠看更肆意。
她算健美,不幹瘦,手臂的皮膚和線條緊緻得誘人。
年紀輕的時候她還沒有這麼漂亮,現在她把自己養得真好。
也不能說她那時不漂亮,她更小的時候就已經在同齡人中鶴立雞群。
他記得她每天不同花樣的發型、比其他同學白一度的校服外套、尺碼完全合身的上衣和與校裙統一色系的短襪、書包上琳琅的卡通挂件……一看就是被愛的小孩,惹人嫉妒。
他時常覺得配不上她,拗着一股勁,要功成名就再去找她,起碼自己底氣足一點,但當他真的功成名就之後,發現她總忙于調查,從不停歇,好像沒有談情說愛的需求。
他一直認為她不一定會喜歡男人,大概因為她臉上總有種專注和滿足的神氣,讓他也贊同她沒有必要非得喜歡什麼人。
他沒有問過她,一直不深究就一直是疊加态,還有空間可糾纏,就算給自己留個念想。
歇了心思收回視線,他吐出最後一口煙,摁滅煙頭,把燥熱的空氣關在窗外,路過床邊時順手給她蓋上了薄被,動作不算溫柔,用氣聲嘲:“沒心沒肺。”
的确是沒心沒肺,前幾天得知那驚人的秘密,她心裡不踏實了幾天,似乎虧欠了他許多年。
但是他一回來見着面,光是看見一眼就安定了,後續要道歉還是補償都是下一步議程。
像緊繃的一根弦松下來,耳邊響起助人安眠的燥暖弦音,久久嗡鳴。
醒來時,自己先是懊惱,怎麼随随便便在别人家睡着,顧頭不顧尾的松懈。
下一刻才意識到更嚴重的問題,昨夜迷糊前明明是靠着沙發,卻被轉移到了床上,那原本床上的人呢?
她坐起來左右打量,床雖然寬闊,四角上一部分單被還整齊如新,不像兩個人睡過,忐忑平複一點。
但記憶再前推幾件事,想起昨夜打碎的玻璃氣溫計,看看床邊,彩色顔料幹了,不是做夢,心情又壞掉一點。
姜近整理好衣服,在空曠無聲的房間裡轉起來,想找一找失蹤的房間主人,可不那麼容易。
套房疊着套房,走廊邊随時開出門去,四面中總有兩面是能照出人影的暗玻璃,這可惡的光污染設計,很快就把人繞暈了。
越發煩躁。
最後她轉進一間盥洗室,來都來了,先用涼水沖一沖臉,台面上玻璃門消毒機裡有幹淨洗漱用具,也不客氣地借來用了。
打理得輕松爽利,人清醒一些,才發現這就是她上次來使用過的主衛,也就是說……
有種不好的預感。
離主卧很近,而且印象中也是套間。
姜近下定必死的決心轉過頭,正對上浴缸裡氤氲霧氣中宋雲開的目光。
他擡手往後撩了一下潮濕的額發,仰頭的角度讓喉結顯得愈發尖銳,水聲嘩啦漫過缸沿,蒸騰的水汽被突然攪散,肩胛牽動胸肌繃出漂亮弧線。
水珠沿勃發的肌肉邊緣滾落,在溝壑裡聚成小溪,鎖骨凹陷處盛着搖晃的光影。
!!!
看了好久了。
宋雲開倒是絲毫不覺得冒犯,滿臉都是戲谑:“你真是賓至如歸哪兒都敢闖啊。”
“不好意思我什麼都沒看見!”姜近以最快的速度奪門而出,竄進主卧再逃到外間,完成從沙發上撈起背包、飛奔下樓等一系列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