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這樣,那麼加斯克爾一定是毛絨絨的阿拉斯加犬。
自己又會是什麼動物呢?
沉默中,隻有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連路燈都未亮起,中央篝火是唯一的光源。
有限的昏黃中,一群平民陸續從黑暗中走出。
他們頭上帶着禮花,畫着有些滑稽的妝容,但神色鄭重,抱着樂器,行動默契而平靜。
小動物的投喂即将開始——
随着豎琴*的第一個音符響起,廣場從沉寂中複蘇。
路燈接連亮起,像舞台周圍的聚光燈。
很快,琉特琴加入進來,與豎琴的旋律相互呼應。維埃爾琴音色深沉和莊重,為歡快的曲調增添沉穩的底色。
演奏豎琴的姑娘梳着一條油光滑亮的辮子。她與維埃爾琴手對視一眼,露出笑容。
歡快熱情的曲調自指尖流淌出。
廣場中心搖曳的篝火,仿若盛裝紅裙的姑娘,提起裙擺登上舞台。
雷貝克琴的樂手是一位秃頂大叔。與外貌不符的是,他的指法極其敏捷。雷貝克琴獨特的高音在歌曲中跳躍。
人們仿佛看見女郎旋轉着紅裙,靈巧優雅地越過場中衆人。
伴随雷貝克琴的最後一個音符落地,曲聲由靈動活潑,轉入低沉。像是燈光熄滅,舞台上的人員在黑暗中穿行,馬不停蹄地準備着下一幕高潮。
突然之間,肖姆管嘹亮的聲音在響起。
聚光燈重新彙聚在女郎身上。紅裙飛揚,獵獵作響。
樂曲來到震撼人心的高潮!
火舌騰然蹿起,照徹場中衆人。
或激動、或欣喜、或歡樂……不同于貴族矜持優雅,人們在場中舞蹈、跳躍、歌唱,盡情釋放着活力。
嘹亮号角聲漸收。
火焰女郎邁着碎步走進人群中,鮮紅的裙擺似一尾鯉魚,淡入豎琴和維埃爾琴交織的歡樂旋律。
收尾的鼓點有節奏地敲響。
加斯克爾看不見光彩,卻能聽清每一個音符。黑白割裂的世界被音樂填滿,重新勾勒出另一幅模樣:昏暗的路燈灑在衆人身上,将過豔的顔色模糊、剝離,凝成一副淺淡的版畫。
安東尼還握着自己的手,于是莫名的,心安定下來。
歌聲還在繼續。
“節日快樂。”安東尼的聲音混合在悠揚的歌聲裡,“告訴你一件無關的事情,我以前最喜歡吃的東西叫糖炒栗子。”
“它的味道有點像咯波餅。一開始是砂糖的甜,之後是栗肉的軟糯,還有堅果特有的清香。”
“你現在像一顆糖炒栗子。”
加斯克爾聽不懂,但句句有回應,“聽上去比炒香蕉好吃。如果我是糖炒栗子,那大人是不是最喜歡我了?”
想了想,他又補充,“但是加斯克爾沒辦法變成栗子,我要争取排在第二位。”
排在甜甜的糖炒栗子之後,自己勉強可以接受。他眼尾的小痣像星星,在路燈下熠熠生輝。
安東尼對加斯克爾的邏輯啞口無言。
加斯克爾就像一隻擰緊齒輪的懷表,安東尼想,他全心全意的為自己轉動,隻期待自己查看時間那一刻視線的駐足。
但自己卻無法給他百分百的回應。
自己感到虧欠,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安東尼深吸一口氣,像要将燃燒的煙火吸進肺裡,再綿延到心髒,“有一年聖克利夫節我來過這裡,之後就一直沒有忘記。很美,對吧?”
“當然,因為有你在。”加斯克爾注視着安東尼,藍眼睛像一片溫柔的海。
他仿佛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火舌舔舐着上方天空,将暮色融出一道赤色的裂痕。
安東尼覺得莫名的情緒也從裂口中滿溢而出,伴随曲調飄搖。
“節日快樂。”
聲音很輕,被吹散在鼓點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