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從未見過的提示刷滿視野。字體筆畫黏連,像濃郁的鮮血。
緊接着,伴随絢麗的煙花,一大串提示浮現。
【後續劇情偏差值計算中……】
【警告!警告!檢測劇情嚴重脫軌中,開啟糾錯程序,重啟遊戲。】
【查詢玩家陣營人物*:[芙蒂75%]、[布雷格·查德65%]、[加斯克爾·金100%/???%]】
【鎖定玩家[安東尼]、鎖定附屬[加斯克爾·金]】
【為防止脫軌情況再次發生,非主要角色抹殺後,下周末不再重新構建,請玩家放心~】
【抹殺程序啟動中1%……】
美好的收尾霎時間被打斷,安東尼感覺渾身血液凝固。
一切因為“趕劇情”而被忽視的細枝末節,在此刻全部浮現在腦海中:預言的警告、數次崩壞的系統、被改變的支線、突兀的石眼……
自己有着100周目的經驗,隻要發現怪異的苗頭,應該立馬停止。避免走上意外死亡的老路。
自己怎麼能忘記?
為什麼會忘記?
安東尼的頭腦嗡嗡作響,像被狠狠扇了一個耳光。一個荒謬的想法幾乎是立刻冒了出來:某種力量使他刻意忽視了這些。
他愣愣看着眼前鮮紅的通知。
紅色的字體醜陋扭曲,如同一個嘲諷的微笑。
“你怎麼敢沉浸在快樂裡?痛苦和循環才是你的歸宿呀,親愛的玩家。”
——他仿佛聽見遊戲這麼說。
好似心口挨上重重一拳,讓他喉嚨發緊,喘不過氣。加斯克爾的關切聲在耳邊模糊變弱,安東尼已經聽不清楚任何聲音。
抹殺……
抹殺?!
安東尼不是第一次收到抹殺提示。
他對抹殺有一定了解。
當劇情不合理地“崩壞”時,遊戲便會啟動抹殺。
例如第36周目,安東尼忍無可忍,拔刀利落捅死蘭斯福德。本着殺一個不虧,死兩個血賺,安東尼還試圖殺進皇宮,奪了卡門狗命。
36周目的抹殺很殘忍,安東尼被卡門割喉。皇太子特意選擇一把鈍劍。金屬一寸寸劃破皮膚,切開喉管的感受還曆曆在目。
即便如此,抹殺需要符合情理。
遊戲無法天降隕石把他砸死,而是通過計算,調配出“意外”或“暗殺”。
這需要消耗大量世界的力量。
而規劃抹殺掉兩人,甚至是徹底删除加斯克爾的數據,安東尼還是第一次遇見。
因為自己,遊戲要将加斯克爾徹底抹除掉。
他看到夜空上最後一朵煙花消散,看到廣場融化暮色的火焰。
溫暖的橙色轉為憤怒的赤紅,從安東尼的胸口流淌出、噼啪着在安東尼眼中燃燒。
幾乎沒有額外的思考,安東尼迅速作出決定。
“加斯克爾·金。”
他靠近加斯克爾,伸出手,在颠簸的車廂中握住對方。另一隻手則扣在内側門栓上。
車廂内很昏暗,他們看不清互相的表情。
“加斯克爾·金。”
加斯克爾聽到安東尼又重複了一遍,帶着顫音。
“你知道,我不是原本的安東尼。那裡還有人在等我回去,我必須回去。”
安東尼說得很快。
【抹殺程序啟動中20%,開始搭建抹殺邏輯。】
“說實話,我不是好人。一開始答應幫你脫離皇室,無非是想借助特殊npc獲得情報。
反派的下屬往往沒有什麼好結局。背叛後被我殺掉,或為了保護反派而被暗殺……我會再換上下一個,直到進入新的周目。
可是現在,你在我眼中,和其他npc不同。
為什麼要保持百分百好感?為什麼你能向着主角拔劍?為什麼總是這樣!”
馬車的行駛越發颠簸。車夫被屏蔽,聽不清安東尼帶着哭腔的聲線。
【抹殺程序啟動中45%,開始構造抹殺劇情。】
“我一直感到很抱歉。我一直在虧欠你。”
【抹殺程序啟動中55%,劇情構造完畢。】
“所以,在很早之前,我決定至少得給你一個好結局。但這個狗屎遊戲告訴我,因為你和我在一起,它要把你的數據删除!
我要讓你活下來——我知道這很幼稚。下個周目、下下個周目,你不會再認識我,也不會記得我。
你不會再變成101周目的加斯克爾。
但我還是要這麼做!”
安東尼閉上眼,拉開門栓。他的聲音從一開始的急促激動轉為低沉,融化進煙火結尾的聲響中。
“謝謝你,加斯克爾。我隻能還你一條命,從此以後兩清。”
所有話都被遊戲一字不落地屏蔽。
【抹殺程序啟動中75%,相關數據鍊接搭建。】
“我不要你了。”安東尼拉開門栓,在加斯克爾驚愕地眼神裡,将他一把從行駛的馬車上推下去。
“别再跟着我!”
【滴!檢測到傷害行為,玩家做出陣營選擇。玩家陣營更新中。鎖定人物[安東尼],鎖定附屬[無]。】
加斯克爾并非沒察覺到安東尼的意圖。可在“我不要你了”說出後,他還是僵硬在原地。
“别再跟着我。”
安東尼的話回蕩在耳邊。
加斯克爾從地上爬起來,站在路邊,呆呆看着駛遠的馬車。他好像不能理解突如其來的變故。
npc出現嚴重故障。
開幕的煙火已經結束,絢麗奪目的光亮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迹。被火焰融化的夜幕蠕動着縫合好外殼,世界的一切重新回到原位。
此地寂靜無聲。
沒有抽噎、沒有哭泣、沒有哀歎也沒有呼吸。
路燈自遠處一盞盞泯滅,知道黑暗将加斯克爾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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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安東尼擦掉冷汗和淚水。
他分析着。沒關系,遊戲的抹殺并非百分百成功。自己已經改變主要劇情線,它沒有想象中強大。并且,即便失敗,死亡也會很快結束。
他經驗豐富。
馬車的行進速度緩慢下來。
車夫在目睹剛才的動靜後,終于出聲:
“少爺,目的地到了。請下車吧。”
那不是原來的車夫。什麼時候?安東尼的心下沉一分。
他看向被加斯克爾撩開了一個角的窗外,外面依舊漆黑一片,顯然目的地并不是公爵府。
是他的葬身之地。
“這麼快就到?扶我下來吧。”安東尼摸摸左手的戒指,渾身緊繃。
車夫恭敬打開車門的情景并未發生。下一刻,車廂前部的玻璃猛然碎裂,擊碎玻璃的短刃直接刺中安東尼的手臂。
對方以極其敏捷的姿勢進入車廂,迅速将安東尼雙手反剪在身後。殺手經驗豐富,一眼便看穿安東尼反擊的手段,搶先控制住對方。
兩人靠得很近,近到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以及,Alpha侵略性的信息素。
alpha?是騎士而非牧師。
安東尼迅速思考着。
騎士方向的殺手偏向近距離搏鬥。alpha的信息素對omega有着強烈的吸引力。除了床//上的功效,刺殺時也是有用的迷幻劑。
對方并未打算和安東尼多言,擡手揮刀。
下一刻,傳來金屬交擊之聲。
殺手握着匕首刺向安東尼後頸,而擋住這一擊的,是一把餐刀。
單刃銀質短餐刀尾部似乎還帶點火苗,晃出幾秒安東尼面無表情的臉。
在一擊之下變形,刀具被打落在地,卻也讓安東尼躲開這次攻擊。
“不錯嘛,少爺。沒想到竟然還有驚喜。”殺手眉頭一跳,鉗制住安東尼的手順勢一帶,想将他摔翻在狹小的馬車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