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用力推開了世子,也不再關心世子手中的文章,提起衣擺,悶着頭跑了出去。
即便已經離開了齋舍,那些學子似是鄙夷,似是戲谑,或者玩弄的視線就好似黏在了他的身上,無論他跑出去多遠,那種似被扒光衣服,任人品鑒的恥辱感依舊沒有消失半點。
裴元迎着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跑出了出院,來到了後山。
山中林木茂密,枝葉搖曳着擋住了柔和的陽光,隻在地上落下星星點點可憐的斑駁印記。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青草味以及泥土的腥味,微弱的蟲鳴漸漸遠去。
裴元想要跑到一個無人的地方,躲一會兒,躲到其他人都忘記今天所發生的時候,他再回去。
但他心中清楚,這不過是自欺欺人。
裴元在泥濘的林中漫無目的地走着,隻是擦眼的功夫,沒有看清楚腳下的路,一不小心踩空,整個人都順着陡峭的山坡滾落了下去。
衣衫被姿态各異的樹枝勾了幾下,阻擋了裴元下落之勢。
裴元摔到了坑底,身上沒有一處不在疼的,身子仿佛被拆解開後,又被人用米糊給粘了回去,不僅痛,而且還難以驅使。
裴元躺在泛着一點點腥臭味的泥地上待了許久,才覺得氣息順暢了一些,呲牙裂嘴忍着痛,坐起身來。
他左右看了看,又往上面望了望。
陡坡的中間雖是長了幾棵七倒八歪的小樹,但是他在坑底,根本夠不到小樹。
不信邪的裴元倒吸着涼氣,踉跄站起身來,佝偻下身子,還沒有往斜坡多爬兩步,就滾了下來。
手指陷在泥土裡,嬌嫩的指腹被劃破,豔紅的血如同紅玉,惹人憐愛。
裴元無助地揚起脖頸,望着被樹枝擋住的天空,怯怯地出聲,“有人嗎?”
他抱住手臂,不想别人看到如此狼狽的自己,何況他剛剛在林山長的面前丢了臉,可若不出聲、沒有人注意到他這裡,他會不會餓死在這裡?
裴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餓了,早知如此,今天早上就乖乖用膳了,他好饞香噴噴的肉包子,肉餡裡滿是湯汁,還有豆漿……
裴元舔了舔發幹的唇瓣,又呼喊了幾聲,直到把自己累得沒有出聲的力氣,他這才絕望地作罷,尋了一塊還算幹淨的石頭,坐了下來,揉着自己被磕得青紫的手臂。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山中的風刮了起來,透着幾分陰冷潮濕。
裴元瑟縮着身子,接連打了好幾個寒顫,他在裴府錦衣玉食,叫他忘記了挨凍挨餓的滋味。
這種程度,對于之前的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當時他兩天沒吃過東西了,身上還被打的都是傷,也沒有期盼着有誰來救救他,他還是活下來。
那日,他小心翼翼地将木簪藏了起來,期盼着自己有一天穿着好看的衣裳,戴上那根簪子。
可神棍覺察到他藏了東西,以為他藏了值錢的東西,威逼他一定要将東西交出來。
他太了解神棍了,即便那木簪不值錢,神棍就算折斷,或者是扔進竈火中,也不會還給他。
為此,他挨了一頓打,又被罰兩天沒有東西吃。
這木簪算是他豁出性命保下來的,早就屬于他的了。
為了這樣一根不值錢的木簪,本來是不值得他這麼做的,但那日,他就想要和神棍對着來,想狠狠的氣一氣神棍。
憑什麼隻有他從有記憶起就要成為别人撒氣的對象?
裴元想到傷心處,踢走了腳邊的石子,但還未等石子停止滾動,不遠處傳來一陣低吼。
嗷嗚——
裴元就算再遲鈍,也明白自己這是遇上狼了。
他匆忙起身,驚慌失措地想要從地上尋找趁手的武器,他剛從地上撿起一節枯樹枝,樹的後面就露出一雙暗綠色的眼眸,像是一團鬼火般要來吞噬掉他。
毛發深灰色的狼優雅緩慢地踩在幹枯的樹葉上,頭微微垂着,雙眸盯着裴元,停在了離裴元幾步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