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徐沅竟然把具體在什麼方位都說出來了,戚中玄隻覺眼前一片眩暈,隻得低頭說:“沅沅,我們有話好好說,先不說這個,當務之急不是這個……”
徐沅已經怒不可遏了。
本來,她在建康的時候,就隐隐約約地聽說過一些戚中玄的風流韻事,她想着自己膝下畢竟有女兒,當家主母的,睜隻眼閉隻眼事情就過去了。
然而,她遠遠地高估了自己的大度。
她們從驿站搬出來後,徐沅意外得知了戚中玄外室和孩子的住處。
說來,那給她通風報信的人說的話也頗耐人尋味:“夫人,您的丈夫,恐怕要在京城有新的夫人了。”
這一回,徐沅才猛然醒悟,要為了自己,為了女兒,為了徐家,她都不能縱容戚中玄。
戚家和徐家門第相當,隻不過她是坤澤,而戚中玄是乾元,念及傳統,兩家人便成了親家。但是,徐沅事事忍讓,卻換來了這種結果!
那些事情并不是睜隻眼閉隻眼就可以蒙混過關的事!她親眼瞧見了那個女子和她的孩子。
戚中玄自知事情敗露,理虧,不繼續這個話題。
“怎麼不說話?老東西!”徐沅仍舊憤怒,又抄起一把小馬紮,要砸向戚中玄,“戚映珠不嫁,可以!戚姩也不能嫁!若是你想動我女兒的主意,我今日定然要同你見血!還有你心心念念的那幾個野種,一個都活不了!”
戚中玄被徐沅打得連連奔逃。
宅院裡面的仆人看了聽了全部都目瞪口呆,都在想各自的前程。
這個家,感覺是要散了。
徐沅當家主母,把家務料理得當,今日夫妻反目,這家怎麼都繼續不下去了吧?
“怎、怎麼辦呀?”覓兒看完這一場鬧劇後,快步回到房中,哭喪着臉向小姐通風報信:“家裡面亂成一鍋粥了!小姐,奴婢适才去大小姐房間,她的門都沒打開!”
“我似乎聽到裡面嗚嗚的哭泣聲音!”
這麼說來,該去勸架的,是不是就隻有二小姐了?
戚映珠卻淡淡,“哦,亂成一鍋粥了啊。”
“是啊,亂了啊!”覓兒繼續哭。
“趁熱喝了便是。”戚映珠冷笑着起身:“我們出去轉轉。”
覓兒繼看了當家主母和老爺的肉搏戰後驚訝後,又因為小姐的表現目瞪口呆。
“去城中。”戚映珠補充道。
她對這家人沒興趣,她不過是多幫了徐沅一下,讓她知道這不忠的丈夫做了什麼好事罷了。
不過,她心頭仍懸着一枚銀針似的疑慮。
究竟是何等重量的因由,能讓戚中玄舍得将掌上明珠推入深宮?單憑天子口谕?這薄如蟬翼的借口可兜不住世家門閥的千鈞算計。
但很快,戚映珠便知道了事情原委所在。
轉出門時,檐角銅鈴忽作清鳴。戚映珠擡眼望去,青石長街的拐角處,一襲缥青绡紗長裾随風舒卷,宛如将雨後天青裁作了裙擺。
慕蘭時倚着垂絲海棠斜斜立着,衣袂間銀線暗繡的流雲紋時隐時現,恰似晨霧漫過黛色山巒。春陽透過花枝漏下來,在她蜜色肌膚上烙下粼粼波光。
“我是來踐諾的。”她的聲音像碾碎的芍藥花瓣,殷紅的汁液浸透了每個字。
眼尾飛着孔雀翎碾成的青金細粉,随着笑意漾起時,恍若把整座春日山林都鎖進了眉梢。
風聲驟然凝滞。
戚映珠的羅帕自指間滑落,卻顧不得去拾。
她從未如此刻般看清慕蘭時——或者說,從未被允許這般細看。
那對明月珰在春光裡流轉着螺钿的虹彩,肘後懸着的香囊随呼吸起伏,青碧流蘇與缥色廣袖糾纏着,恰似水墨畫裡洇開的蒼翠山色。
她瑩潤的蜜色肌膚浸在天光裡,泯滅了晴翠日色。今日特地打扮而上揚的眼尾,卻像是春景圖中最驚鴻絕豔的一筆。
耳戴珠環,肘綴香囊,每一處都透着樂府餘韻。
戚映珠怔住,她太知道慕蘭時來踐的什麼諾。
何以緻區區?耳中雙明珠。
何以緻叩叩?香囊系肘後。*
“按您的意思,喜歡和成親,也不是一個意思了。”女娘眼角眉梢都溺着笑,反用她說過的話做了矛,“小姐可以先同蘭時成親。”
至于喜歡,可以從長計議。
她的尾音化作一聲輕笑,驚醒了栖在枝頭的黃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