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催命似地打進來,嗡鳴加上震動吵得壽檀的腦袋都要炸掉了。
她迫切地想要自己冷靜下來,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渾身的筋骨好像被挑斷,她隻能坐在駕駛室裡,眼前出現了一台死機的顯示屏,無限循環着趙梧的床照。
攪得她根本無法思考,隻是憑着肌肉記憶和公德心跟在前車後頭,移到路邊去。
金黃挺拔的銀杏樹下,兩輛車齊齊打着雙閃。
“孟先生,好像被吓傻了。”
前車司機不含任何感情的聲音遙遙飄進壽檀的耳朵,讓她愈發狂躁。
——你才吓傻了,你全家都被吓傻了。
可惜她嗓子緊得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壽檀下意識擡頭瞪了那人一眼,惡狠狠的眼神兒忘了掩飾,直接吓得司機冷不丁渾身一顫。
司機面上無光,态度也冷了下來,直接敲敲車窗,勾手示意她下來。
卻沒想到這動作再次點燃了李壽檀前26年從未有過的暴脾氣。
她一把按下車窗:“敲敲敲,有什麼好敲的?不就是追尾嗎,等交警過來劃分責任,找保險公司定損賠償,該是多少就是多少不就行了?”
司機也沒想到這樣一個長相文氣的女人怼起人來說話像連珠炮,不由得愣住,好在職業操守占了上風,很快便恢複了專業的神情。
“小姐,對您而言,這還真不是保險就能解決的事。
“嘁,還孟先生。什麼年代了,還流行民國這套啊。”壽檀立馬皺眉怼了回去。
她其實從不是火爆張揚的性格,剛才不管不顧的一通發本已讓壽檀的心頭浮起些許歉意來,結果在看到司機冷漠高傲的态度後,邪火又蹭一下複燃了。
壽檀下了車,剛想問有什麼不一樣,可餘光已經先一步看到了前車的後車标——
一對大翅膀,中間畫個八。
......兩眼一黑。
真是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可氣氛已經到這兒了,甚至這劍拔弩張的氛圍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她主動挑釁才造成的。
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心再滴血,壽檀也隻好強撐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來:“所以呢?”
這時她才終于正眼打量起眼前的司機來,他看起來很年輕,氣質也文鄒鄒的,或許是貼身秘書。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所以......”年輕的司機被噎得難得結巴,“所以,您還是直接跟孟先生面對面商讨一下賠償金額,比較妥當。”
簡短的一句話能被人說的這麼心不甘情不願也是不容易,看司機的臉色,好像李壽檀能跟車裡那位大人物說句話都是三生有幸。
壽檀看看他,又看看後備箱被撞凹進去的賓利車,冷哼了一聲推開他,短短幾步路硬是走出了英勇就義的氣勢。
賓利的後排車窗已經落了下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極其具有壓迫感的眼睛,四目相對間壽檀心裡一緊,方才的嚣張氣焰也不禁小了些。
車裡的男人坐姿并不端正,甚至有些随意,但随意的恰到好處,反而多了一絲尋常人難有的傲慢。
壽檀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是如何穿過她卷曲的頭發,劃過她的眉眼,最後久久停留在她扯開領口下的鎖骨上,宛如釘子般将她釘在他的視野裡無法移動。
短暫的靜默中,無名火又上來了。
“看什麼看?”
壽檀臉上還帶着長途飛行後的疲憊,身上的襯衫早就被壓得皺皺巴巴,原本海藻般的長卷發也被簡單地束在腦後,日光落在她身上,像是背後升騰起一團旺盛的火焰。
她破罐子破摔似地說:“超過保險的部分我也會賠的,滿意了嗎?這有什麼好急着把我從車上叫下來的,我像是掏不出錢的人嗎?”
男人隻是靜靜望着她,将她的慌亂盡收眼底後反而露出一張毫無溫度的笑容來。
“是啊,你看起來很窮。”男人的聲音低沉優雅,像是剛剛融雪後的山澗溪流,“你和我不過是狹路相逢,要是你跑了,我該去哪找你?”
——好好好,感情這是把她當老賴了。
李壽檀原本就長了一雙又大又圓的杏眼,此刻更是瞪得滾圓,胸膛劇烈地起伏着以至于連她解開的襯衫領口都在顫抖。
她忽然伸出手,咬牙切齒地指着車裡的男人放出狠話:“你給我等着!”
不知道的看她這架勢還以為她要拿車載滅火器跟他拼命。旁邊的司機頓時嚴正以待,不大的眼睛透着精光攔在壽檀面前,生怕她做出什麼過激行為。
“嚴密,讓她去。”
還是車裡的人開口,那個被稱作“嚴密”的下屬這才略一側身,任由壽檀折返回自己的車中,在随身攜帶的挎包裡一陣翻找,終于找到了一張工作證。
找東西間,她發現放在副駕駛上的手機已經收到了十來通趙梧的未接電話。
眼眶泛酸,但壽檀沒管,她狠狠将工作證甩到嚴密身上,随即雙手環胸,冷冰冰道:“拿去!當然,證件也是可以作假的,你們閑得慌,可以去平大的網站上查查真假!”
其實她就站在賓利後排旁邊,扭個臉的功夫就可以和車中男人直接對話。
但壽檀不願意,她生氣了卻又想不出什麼惹惱對方的話,隻好用這種無人在意的方式生悶氣。
正因為她背着身,所以渾然未覺自己的小動作都被身後那個男人看在眼中,長夜般的眸子裡有隐約笑意。
......隻是分不清是嘲笑還是什麼就對了。
壽檀交出去的是馬賽馬拉國家公園的入園許可證,上面除了她的照片就是龍飛鳳舞的手寫法文。